月拂顺顺利利休了五天,通过工作群知道队友也在休假,只有陆允每天坚守在岗位上,还出了趟差,领导好像完全不需要休息,月拂得出结论,这人上班成瘾,把整个人奉献给了国家,真是伟大!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伟大的奉献精神,月拂就没有这样的觉悟,她可以奉献,前提得是让她睡得饱饱的。这几天她住在奶奶家,每天睡到临近中午才起,老太太为了保证孙女一天能吃上两顿饭,午饭前一定要上楼把她叫起来,月拂吃完饭要是还困就躺回去继续睡,不困就帮忙监督院子的改造进度,在第五天的时候,这项不大不小的工程终于要完成了,院子里铺上了新的土,花店老板看最近天气没有大太阳,连续几天的多云,是移栽的好时机。在今天,所有需要移栽的花草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终于可以种进它们以后要扎根的土壤中。
现在是四点多,月拂从楼上下来,给种花的工人派完一遍雪糕,自己也拿了一根。今天多云,夏天不出太阳不下雨总感觉空气是闷闷的,她穿着凉爽的浅绿色无袖运动背心,米白色宽松速干五分裤,头发是老太太给她编的蜈蚣辫,前额一点碎发没留下,清清爽爽的大光明,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像个刚从体育课下来的高中生,她近视度数不高,只有点散光,在使用电脑的时候才会带上眼镜,要是没在电脑前还带着,基本是忘了摘下来。
休了五天了,月拂彻底把缺的觉给补回来了,她叼着雪糕慵懒地挂在老太太一楼工作室里的单人沙发上,一截白瘦的小腿在沙发边那晃来晃去。乌黛刚接了个异地的案子,委托人财大气粗,包了个酒店给乌黛的律师团队,这种大客户乌黛可不敢怠慢,必须亲自过去参与。贺祯还是忙,白天忙得脚不沾地,下班回来和月拂挤一张床,由于白天睡的足,月拂睡得晚,贺祯又起得早,两人看是同处一屋,说话的时间倒真不多。
月拂听着老太太踩缝纫机的声音,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被过继给了大伯父,和月照一样养在奶奶身边,大伯父做生意平时忙,大伯母又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室,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女装设计师,很风光很有品位,退休后也没闲着,她们两姐妹从来没在外面买过衣服,全是老太太做的,两个漂亮孙女是行走的活广告,月照从小很有经商的脑子,走哪广告打哪。她的同学,她同学的妈妈,家里有点钱的基本都是老太太客户,光是一对一定制的收入,一套小平层肯定是有了,所以她们姐妹俩的零花钱总也花不完。
后来老太太一个人的单子忙不过来,在读初中的月照就帮奶奶拉了个培训班,她有些同学的妈妈全职在家,还有家庭条件不太好的,由老太太免费授课,把技术教下去,再把单子分出去一些,既能让这些没有收入来源的女性有一门技术傍身,又减轻了奶奶的负担。月照从小就展示了超强的统筹能力,月拂是月照的小帮手,姐姐让她帮忙做什么总是第一时间响应。
“奶奶,姐姐最近好忙啊!”在月拂的印象中,月照上了大学以后忙的飞起,钱也赚得一天比一天多。
老太太踩着吱呀呀的老式缝纫机,笑着小孙女:“她好久没管你,皮痒啦?”
“才没有,就是有点想她。”
“无聊就出去走走,别一天到晚窝在屋子里。”老太太抬起压脚加上一条包边,手上动作不停:“年纪轻轻怎么不爱出门呢?我要是在你这年纪,天南地北都被我走遍了。”
月拂把雪糕棍投进垃圾桶,对老太太撒着娇:“奶奶我想粘着你。”
老太太开起玩笑:“想粘着我就把工作辞了,奶奶还可以给你发工资。”
月拂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当警察,毕竟这一行辛苦是实打实的,所以月拂选了情报学,一个折中的方案,月拂怕聊下去老太太会不开心,从沙发上起来:“奶奶,我听话,出门遛弯去,要我带点什么回来吗?”
老太太停下动作,想了想:“路边的狗尾巴草摘一点回来吧。”
月拂把手机揣兜里,跟冯淑打了声招呼:“冯姐,我出去走走,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区挺老的,建成有二十年了,当初大伯父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外面粉刷的白墙还很新,月拂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觉得门框好高,楼梯爬上去相当费力,现在她长大了,一次迈两级台阶轻轻松松。小区房龄虽然老,但是房价不便宜,前两年炒房炒得最厉害的时候,二手房的交易价要八位数,哪怕现在跌了,也要将近八位数。
月拂顺着别墅旁边的鹅卵石小径往后走,她知道哪有狗尾巴草,小区西侧最外边是护城河,夏天绿油油一大片,早上傍晚有钓鱼爱好者在那垂钓,老太太把自己差遣得真够远的。
这个时间暑气还没下去,体感有个三十六七度,月拂踩着拖鞋顺着河边溜达,档案室肯定是去不了了,还能以什么名义正大光明去市局档案室调材料?谢尧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市局系统,自己的任何行动都有可能被他知晓,实在太被动。
月拂右手拿着剪刀边走边剪,老太太也没说要多少,一直走到小区西侧中段的时候,路边野草剪了有一二十根。她决定再找一点,太少的话老太太肯定能看出来她偷懒,正好前面有一从长势很好的狗尾巴草。
刚准备下剪刀,其中一片细长叶片上类似黑点一样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当警察的多少有点职业敏感在身上,月拂接触的命案不多,但她上课认真,还经常蹭课,技术侦查专门有一篇是讲血液滴落形态。这个黑点呈不规整形态,边缘清晰,两端大小不一,较大一端有明显的卫星滴,卫星滴的一端接近一个圆形,说明这滴血坠落的位置有一定高度,新鲜血液顺着叶片往下滑,才形成了一端大下一端小的形态,这几天没下雨,天天大太阳,血迹表面被烤干,凑近了看还能观察到被晒干的裂痕。
月拂直起腰,这个高度首先排除动物,她先是在路边观察了一圈,没有找到滴在砖块上的血,也不可能有人从河里爬进小区,只能是小区里的,有路不走穿草丛,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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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4专案彻底画上尾声,重案支队三个大队捡起之前被搁置的案子各自忙碌。先前陆允手上有个失足妇女被杀的案子,死者是位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女性,这个年纪在同行里算是很大的了,所以她的价格很便宜,客户也是消费能力相对低下的外来务工人员,她被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三十块嫖|资。
本来这种级别的案子不会捅到市局重案支队侦办,是主办刑警在和死者女儿沟通时,态度不好被投诉到了上级部门,领导一看,死者女儿是正经新闻学的博士,为了防止家属闹负面情绪上网挂警察职业歧视不作为。陆允作为市局唯一的刑警女队长,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案子不复杂,死者施国芳在出租屋卖|淫,犯罪嫌疑人是附近工地的工人牛建设。案发那天牛建设刚发了工资,下班准备去放松放松,施国芳是第一次接待他,说好的八十块,事后牛建设只给了五十。施国芳拽着他不让走,牛建设是干体力活的,身上有的是力气,多一毛也不肯给,最后恼羞成怒,用出租屋的菜刀剁了施国芳二十多刀。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三十块钱倒在了血泊里,彼时她的女儿在另外一个城市读书。
陆允接下案子,最先开展对周围工地的调查,很快在其中一个工地了解到牛建设在命案第二天突然回了老家,连住处的东西也没收拾,走得相当匆忙。陆允当即认定牛建设有重大作案嫌疑,把他的部分生活用品带回技术室做对比,结果证明,牛建设的指纹和凶案现场菜刀上的指纹高度吻合,牙刷上的DNA也和现场垃圾桶中发现的避|孕|套的DNA序列一致。陆允接手案子没两天,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被锁定了。
因为凶手逃回老家,陆允向当地部门发了协查通告,在她准备动身异地抓捕的时候,804凶案的第二具尸体出现了,市局重案支队紧急开会,成立专案组,施国芳的案子被搁置,陆允只能敦促当地部门加强对牛建设老家的监视。
就在前天,牛建设在老家县城被捕,陆允连夜带着姚睿高铁转大巴,在当地展开了第一次审讯,牛建设承认杀害施国芳的事实,第二天他们带着牛建设再大巴转高铁回到方陵。第二次审讯结束,补充了一些细节,犯罪嫌疑人指认完了现场。陆允拿着签完字的结案报告回到办公室,施国芳的案子才算尘埃落定。
陆允看着桌上的结案报告发愣,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施国芳的女儿方菁菁,她扎着高马尾,白衬衫掖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她很瘦,很倔强,面对主办警察也没什么好脸色。
陆允出于安慰受害者家属情绪说:“我能理解你妈妈的不容易。”
方菁菁冷笑:“我不需要你们的理解,我要的是尊重,我妈妈为了供我读书,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通过方菁菁,陆允知道她们母女很艰难,因为施国芳不堪丈夫长时间的家暴,带着两岁女儿逃到了方陵,一躲很多年,之后为了女儿能上学,施国芳用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万五和丈夫离了婚,方菁菁跟着母亲,从小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方陵的人才引进计划,针对博士有优先购房补助,因为专业对口方菁菁决定读博,怕母亲压力大,她还勤工俭学给人做家教。再有半年多她就该毕业了,她们母女快要熬出头的时候,女儿收到了母亲被杀害的消息。
在整个询问过程中,方菁菁很配合,陆允用词也克制,她能看的出来,女儿一直在维护母亲作为人的尊严。陆允给方菁菁打电话,没等太久。
“喂?”
“方菁菁是吗?我是你母亲案件的主办刑警陆允。犯罪嫌疑人抓到了,”陆允犹豫了一下用词:“你可以来接你母亲回家了!”
对面安静了两秒,很简短很干净,方菁菁说:“好,谢谢!”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陆允纠结今天要不要回家,上次进家门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想想还是算了,不回对大家都好。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案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