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翼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紧张问道:“你找寨主做什么?”
“问点事情而已。”周云旗头一次清晰关注到她人的异样情绪,“放心吧,我不会对陈黎不利的。”
周自秋犯过一次错,他只会为他弥补。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2]
陈黎捧着诗卷,眉心突的一跳,她有不好预感般的把诗卷搁在桌上,正要细究,右眼轻轻一瞥,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床上的人醒了。
“大夫诊断说,多亏你福大命大,”陈黎歪头看司徒锦,“要是那剑再偏个几公分,你可就不止折腾个几天这么便宜了。”
司徒锦唇色苍白,似乎还不清醒,“是吗?已经几天过去了吗?”
陈黎不答,顺手抄过一杯茶,“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盯着她手中的茶水,司徒锦眼神一亮,恢复了点精神,笑道:“寨主这回不会再下毒了吧?”
陈黎也不生气,甚至跟着他一起笑:“当然下了,你不敢喝吗?”
司徒锦顿了顿,还是收起笑容,歪在床上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了一口茶。
陈黎不带任何感情的持续讥讽:“当真是怕我下毒,就喝这么一小口?”
“当然怕,”乘着她回身放茶杯的间隙,司徒锦浅声道:“我更怕寨主在我中剑以后对我始乱终弃,任我尸曝荒野。”
“离你中剑昏迷只过去了一个时辰。”陈黎没有回应他的玩笑,背身道。
司徒锦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这句话一出,他顿时觉得自己喝的那口茶极速蒸发,起不到任何效果。
“寨主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
“开门见山的应该是你吧。”陈黎笑笑,“我给你下的毒微量也不致命,你既能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定然清楚这一点,先前又何必装作义愤填膺之景?是觉得对你一往情深立时许诺成亲的我骗了你?你没那么单纯。”
陈黎对着他胸口的方向虚虚一指,“至于替我挡剑?”她嗤笑一声:“抱歉,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你在将要被刺伤时躲的那一下。”
司徒锦捂着伤口,被拆穿也不脸红:“这么说,大当家凭自己可以躲过那一剑?”
陈黎理所当然道:“不能。”
许是瞧她回复的底气比自己还要充足,司徒锦噎了噎,整理着思绪才道:“我以为,耍了一些阴谋诡计的救命之恩也是恩情。”
被他的厚脸皮惊到,陈黎干脆问道:“所以你一定要我挟恩相报?”
司徒锦认真的注视着她:“我想留在山寨。”
陈黎虚眯起眼。
“我知道你给我下毒其实是起过杀心的。你利用我来成亲是想引蛇出洞要周自秋反,而对于我,我只不过是个很难信任的外人。”司徒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不得已歇了口气,“我最开始同样如此,但不得不说,我如今没有退路了。”
陈黎故作不知情:“你可以下山,我放你回去。”
司徒锦平静的盯着她:“寨主将婚事办得如此盛大,又让我见马世子,到时故意把人放跑,不就在断绝我回到朝堂的可能吗?
“木已成舟,我回不去了。”
陈黎不置可否,“马泽玉是我辛苦遣人抓回来的俘虏,为何要放?”
“寨主从不想卷入朝堂纷争,从你和二当家的争执便可知道,你只求自保。”
“观察得仔细。”陈黎忽而身子向前撑,“可惜,我自知一向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但不代表我软弱可欺。”
她欺身向前,那张脸相距毫厘,司徒锦不知怎么想的,结结巴巴:“大、大当家?”
“我许了。”陈黎垂眼,嘴角是跟着往下撇的,却说出了同意的话。
她说罢,很快直腰向后撤,樱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司徒锦,这次,是你求我的。”
乍一听,似是一句得意洋洋的话语,然而她侧脸冷静无暇,司徒锦不能妄下定论,草率的点着头。
求?算是吧。
他目视陈黎捏着桌上诗卷离去的背影,她似乎对自己的哀求很有兴趣。
陈黎抱着诗卷走进屋外小院,没见到灵犀,反倒是彩翼迎面跑来。
“这么急做什么?”陈黎随口道。
“大当家,二当家自尽了。”
陈黎顿了顿,“借的周云旗的刀?”
彩翼一愣,连忙摇头,“不是,他好像先前藏了毒,是服毒自尽的。”
陈黎握诗卷的手一停,“周云旗呢?”
“他走了。”
“走?”陈黎看她:“走去哪?”
彩翼低头,“埋了二当家以后,周云旗就提着刀离开寨子了。”
“离开山寨啊,”陈黎的表情终于有了异常的波动,“也好,省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怕我们各自都迈不过那道坎。”
彩翼也肉眼可见的松口气,原来对于周云旗,寨主也并不是完全不在意。
那一抹荡漾绿意映在眼中,周云旗站在树枝交相掩映之中,记了很久很久。
东山头的山洞里,他说想去找陈黎问些事,彩翼久违的发作:“你问她什么?问寨主为什么要故意设计将你爹逼向绝路?你能得到什么答案?之后双双尴尬对视,然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当时的周云旗如现在一般原地定住,深知彩翼说得再对不过。
“归来!往恐危身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3]
他想起爹临死前提起的诗,心中跟着默念后几句。
可惜他无法归来,只得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