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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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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子!是刻着字的珠子!是死人身上的珠子!”

厨娘那破锣般的嘶吼声像是一把钝刀,割裂帛绢,惊得枝头麻雀拼命拍打着满是灰羽的翅膀,扑棱棱,掠过屋舍檐角。

“扔了!快扔掉!”厨娘在刹那间爆发出骇人的力道,她挣开宋旌的钳制,从石凳上一跃,跃上身前的石桌。

她用老树皮般沟壑纵横的手指死死地抠住石桌的边沿,任由青紫色的指甲在砂纸般粗粝的石面上刮过:“沾了尸气的东西,你也敢碰!?”

厨娘用惊惧的眼神直直地钩住柳悬,那爬满血丝的眼球在震颤之余,几乎要夺眶而出,而她腕上那只发黑的银镯则随着那夸张至极的动作,重重地磕在石桌上,“铮铮”作响。

银镯,在灼灼烈阳下折射出诡谲的冷光。

“来不及了…她要来了…”

厨娘那张皴裂的唇瓣在死气沉沉的脸上似痉挛般翕动。

空气中,铁锈味混着血腥气在厨房蒸腾的热雾里炸开。

砧板上,垂死的灰兔蹬着被剥光皮毛的双腿,将血珠喷溅在青砖灶台缝里凝结的油垢上,凝成一道道暗红色的蚴螅纹。

厨娘的鼻翼接连不断地扩张与收缩,在她那浑浊的眼球上两颗瞳仁如滴入浓墨般开始缓慢吞噬眼白。

而那双逐渐散开的黑瞳将倒映其中的一切变得扭曲,就连柳悬掌中的青果表皮也凸显起一条条蚯蚓状的纹路。

“来了…她闻着味儿来了…”

两行浊泪顺着厨娘的脸颊蜿蜒而下。

宋旌见厨娘的脖颈僵直,似一具提线木偶般,迟缓地倾斜头颅,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而后,厨娘如同一只被铁钩贯穿咽喉的断颈天鹅,一整个脑袋以违背常理的角度,迅速向后折叠。

当头巾包不住散开的发髻,褪色的粗布似翻飞的纸屑,从厨娘的头顶不由得滑落时,灰白的乱发如凌空的水帘般迅速垂落。

“咯咯……咯咯咯……”

众人耳畔,厨娘从扭曲的喉管中,间断地涌出几声渗人的闷笑。

她那张倒挂于背脊上的面庞爆出青黑色的血管,转瞬间,整张脸庞已膨胀成怪异的酱紫色。

浑浊的口涎从厨娘唇角滑落,裹着眼角泪液,钻进发缝,再滴落在石面上,溅起黏腻的声响,拉出细长的银丝。

“咣当——!”

那声音猛地炸开,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铜盆撞击井壁的震颤在凝固的空气中嗡鸣着,瞬间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扯得粉碎。

芝兰浑身一颤,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她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湿滑冰冷的苔藓吞噬了绣鞋的抓力。她用十趾徒劳地抓挠着湿滑的石板,身体失控地向后踉跄,后腰狠狠撞上了冰冷的井沿——正是这一撞,让井沿上那黄澄澄的铜盆翻了个身,惨叫着坠入深井。

几乎就在铜盆坠井的同一刹那,十步开外,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刺破了余音——

“咔嚓”一声脆响,轻红的绣鞋碾碎了一片枯叶。

仓惶间,芝兰仰起惨白的脸。

满地的落叶像是被无形的鬼手拨弄着,自个儿打着旋儿卷起,紧贴着轻红移动的步子卷动起来,在她裙裾边无声地聚拢、翻腾,拧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涡流。

芝兰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厨娘那双暴凸的眼球里。四目相对的刹那间,一股寒气直钻芝兰的骨髓。

芝兰看见,在那浑浊扩散的瞳孔深处,仿佛藏着另一个蠕动的地狱——某种活物正在其中疯狂地交错、翻滚,密密麻麻的细小黑影,粘稠得如同浸泡在脓液里的一窝蛞蝓。

“呃……”芝兰的喉间涌起的尖叫被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死死扼住,瞬间便化作一丝游魂般的呜咽,哽在她的喉头。

轻红的袖口适时微动,那一点银针的寒光刚冒了个头。

那一道冷飕飕的亮儿便在触及柳悬眼角的余光时,如受惊的活物般乍现又隐,“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藏得无影无踪。

芝兰僵持在原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厨娘颈侧那青紫色的皮肤下,有一条凸起的长条状异物,正像一只吸饱了血的巨大蜈蚣,在厨娘那松弛的皮肉下诡异地、一拱一拱地游走。

“看呐!横梁在滴血!”

凄厉的尖啸声似淬毒的箭矢,扎入众人的耳蜗。

厨娘用食指直戳向柿树顶端,破碎不堪的指甲缝里嵌着凝固的血痂。

她反弓成拱桥状的胸脯激烈地上下起伏,后颈的衣襟上沾满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深色水渍。

柳悬注意到厨娘那一双凸起的眼球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方才还蒙着一层灰翳的瞳仁,此刻却泛起诡谲的红光。

厨娘的脖颈莫名地抽动起来,就像有黏稠的、令人窒息的液体正顺着她的颅顶淌下。

“热乎乎的……浇在头上……”她喃喃自语,一双布满褐斑的手,紧紧地掐住绷紧的咽喉,继而迸发出杂糅了哭腔与狞笑的颤音:“一股脑儿,全往脖子里钻啊……”

说着,厨娘那弯折的身体又再度弹回垂直线上,她蜷缩成虾米状,跌坐在石桌上,她的手从脖颈两侧慢慢攀上蓬草一般的发顶,她一手揪住发根,一手则发狠地拍打起头顶的天灵盖,嘴里嚷嚷着:“红的!全都是红的!满手都是红的!”

厨娘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直勾勾地粘在自己空荡荡的手掌上,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绝望。

“血!是血!!!” 毫无预兆地,她像是被无形的烙铁烫到,整个人陷入癫狂,她猛地弹起又重重地匍匐在冰冷的石桌上。那双布满老茧、粗粝如砂纸般的手,开始疯狂地在桌面上来回剐蹭、磨擦。

“擦不干净!为什么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厨娘的嘶喊声尖厉而急促,差一点就要刺破众人的耳膜。

她手心那层厚实的白皮,早已被石桌上如刀刃般锋利的粗糙颗粒所割开、划烂,渗出的血珠在桌面上拖曳出一道道猩红的、如流星尾迹般的湿痕。

当宋旌快步上前,强行遏制住厨娘那两只疯狂扭动的手腕时,厨娘那一截青筋虬结的腕骨还在宋旌的铁掌之下剧烈地、神经质地弹跳着,如同一条被钉在砧板上、拼命甩尾的活死鱼。

“咕噜…咕噜噜……呃——” 浑浊的气泡音不断从厨娘喉咙深处挤压出来。

宋旌纹丝不动地按住她抽搐不止的手腕。

头顶,正巧有几只黑鸦的影子掠过。

柳悬见厨娘被宋旌制住,他随即滑动轮椅上前,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搭上厨娘的手腕上,指腹暗暗扣紧厨娘的脉门。

脉搏的跳动让柳悬紧绷的神经稍稍一缓,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气。

“你还看见什么?” 柳悬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像是怕惊动什么?又是在引诱眼前的猎物……

厨娘原本浑浊的眼珠骤然暴凸出眼眶,一双瞳孔紧缩成针尖般的一点:“一个…一个血淋淋、黏糊糊的脑袋!从房梁上…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一张没有面皮的鬼脸!倒吊着!像黑蛇一样的长发…死死缠着我的脖子!全是蛆的眼窝…在滴血!那血…那血直直往我眼珠子里灌!张开的嘴巴…嘴巴里……噗!会喷出冰渣子一样的鬼火……“她喉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怪响,混合着红漆小门后马厩里烈马突然爆发出的惊惶嘶鸣声,在院墙间横冲直撞,惊得满树麻雀炸窝般四下飞散。

骤起的冷风刮得柿树叶疯狂地簌簌抖动。

厨娘整个人在石桌上蜷缩成一团,十根手指狠狠插进被她自己抓得蓬乱的发髻里:“她在叫!不!她是在笑!她一定是在笑!她要来抓我!她想来抓我!我必须要跑!我必须要快点跑啊!”

“可…可地上…全是油!滑得要命!那眼珠子似的佛珠…活了!它们…它们像活虫子一样!拼命地往我脚底板下钻!”

“然后…啪嗒!我摔倒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厨娘抽搐了几下,继而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软泥般瘫倒在石桌上,衣领早已被滚烫的汗水洇透,“火!轰地一下!全都烧着了!我也烧了起来了……烧了起来……”

她的声音陡然微弱下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不由分说地扼住了咽喉,“她…就她一个…只有她在火里头…瞧着我咯咯地笑……”

“姑娘……” 柳悬察觉到指下的脉象在俯仰间变得似游丝般微弱,顿感不妙的他心头一紧,即刻想出声喝止厨娘。

“啊——!!!” 伴随一道更加凄厉的尖叫声爆发出来,厨娘的身体却像离水的鱼儿般剧烈地弹动起来,她发疯般,用长长的指甲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抓破了脖子上肌肤,在脖颈上留下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她来了!她来索命了!!!她就在那柿树上!在树上盯着我啊!!!”

最后一个字在垂直地拔高后戛然而止。厨娘眼白向上一翻,整个人像根僵直的木头,直挺挺向后栽去!

好在柳悬早有防备,他与轻红的目光交汇。只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对视,轻红便立马心领神会,身影一闪,已抢上前,去稳稳扶住厨娘瘫软的身体。

同时,几道细微的银芒迅疾无比地从轻红的指间没入厨娘几处大穴,那濒死般的抽搐才勉强被压制下去。

柳悬与宋旌同时松开钳制住厨娘的手。厨娘那癫狂的呓语,与之前芝兰的描述,如同两条不同路径的溪流,此刻在柳悬的心中迅速汇聚,逐渐冲刷出一条清晰的轨迹。

与英才院中流传一旬的版本截然不同,厨娘于库房内,亲眼所见之女鬼,并非栖霞院内夜夜扰人之女鬼那般,是一个身长九尺、头颅摇摇欲坠的恐怖形象……

相比之下,厨娘所见之“鬼”竟比人们口口相传的厉鬼还要更为真实一些……即使是青天白日,也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切”……

时至晌午,前院的大厨房内十余个炉灶一字排开,炉火熊熊。炉灶里的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火星四溅。大厨挥舞炒勺,锅中的食材在热油里翻滚、跳跃,发出“滋滋”的声响。帮厨手起刀落,“当当当”,在案板旁,几下,将各类食材切成整齐划一的形状,动作娴熟利落。

随着袅袅升起的浓白炊烟,柳悬在临别之际,一如既往,照例请轻红为厨娘悉心诊治,留下了几帖安神补气的良方,以尽绵薄之力。

随后,轻红便代柳悬与宋旌二人,随芝兰往内院行去,向魏王氏回话并致谢。

离开魏凡那处院落时,落霜院中先前围观看戏的人群早已意兴阑珊,散得干干净净。

行出落霜院,宋旌仍一路沉默地推着柳悬的轮椅,耳中听着轻红绘声绘色地转述起她从魏凡院中挖出的种种秘辛。

这些秘闻如同阴暗角落里的蛛网般纠缠:其中包括侍郎婢女间的明枪暗箭;含光、含春与魏凡之间牵扯不清的情仇;魏凡那乖戾残暴的癖好;蒋礼与魏凡表面上称兄道弟暗地里□□苟合的交情;魏王氏对含春、含烟刻骨的怨恨……甚至还有许多只在魏凡近身仆役间私下流传的秘事。

轻红提到,魏凡生前酷爱聚众寻乐,院中侍女、侍郎,容貌、姿色或身段出众者,免不了被魏凡染指,而魏凡曾经最喜爱的侍郎,便是含光。虽说,与主子□□自古以来在权贵世家便是常有之事,但大多不过是一时玩物,鲜少有能承恩不衰、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特例。故而这些年来,也有痴心妄想、不谙世事者妄图像含光一样,盼着能爬上床,得主子青眼,成为奴仆中的上等人;不过在魏凡院中,能长久侍奉之人对此却避之不及,只因魏凡嗜好用各种法子,从旁人身上榨取新鲜刺激,他尤爱看人在他身下哀叫求饶的模样。据传,魏凡房中那几件形制奇特的木椅便是蒋公子投其所好,为他特赠之物,就连魏王氏也免不了要亲身领教那木椅的厉害之处。

轻红又道,含春与含光也并非一开始就势同水火。去年含春与含烟刚被魏凡强掳入院时,含光对两人还多有照拂,那时虽也谈不上有多亲近,却也未曾多加刁难。甚至含春有一次想带着含烟偷跑,被魏凡领着一众家丁,从城南一路赶回院里时,含光还为两人求情,惹得主子不快,不仅让他同两人一起受了冰冷刺骨的水刑之苦,自己更是被牵连,让魏凡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谁知自那以后,含春竟然性情骤变,如同彻底换了一个人,不仅不念着含光的恩情,在含光伤势未愈之时,趁虚而入,开始主动逢迎魏凡,不仅夺了含光这些年长盛不衰的宠爱,更是出言不逊,故意针对含光,甚至还会刻意训斥、冷待含烟,活脱脱一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嘴脸,生生挑起了两人间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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