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宋轻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躺在床上,她被谢郢鱼压在身下,头发散落。
还没回过神来,她就感觉脸上有几滴冰凉的液体,可能是谢郢鱼的泪。
她睁开眼,看见谢郢鱼扭曲破裂的脸,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骤然间裂开几道纹路,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
而谢郢鱼眼睛周围,是蓝色的眼泪。
一瞬间,宋轻心脏骤停。
下一秒,谢郢鱼立刻偏过头去,又伸手去捂宋轻的眼睛。
“先……别看。”从声线中,宋轻都能感受到谢郢鱼此刻的虚弱,连说话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视线被遮盖,眼前一片黑暗,没由来地心慌。
手里的吊坠存在感极强,还有那条珍珠手串。
谢郢鱼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会这样?”宋轻发问。
谢郢鱼盖在宋轻眼上的手撤开,他已经恢复了原样,泪痕消失似乎是正常了,不过面色残白如纸。
手里的吊坠在发烫,宋轻没时间管它,视线对上谢郢鱼黯然的眼睛。
却见谢郢鱼说:“你讨厌我,就捏碎它,我就会死了。”
下一刻,谢郢鱼又想握着宋轻的手,捏碎那个吊坠。
宋轻手下意识避开他,不禁喊道:“你疯了!”
“你怀疑我。”谢郢鱼控诉着,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把额头抵在宋轻脑袋边的位置。
他喘着气,好像十分痛苦。
又恼又心疼。宋轻在内心呐喊:谁看了那现场上的灰烬都会怀疑到你身上的好吗?而且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在谢郢鱼哭的那刻就已经把一切都忘了。
如果捏碎吊坠,谢郢鱼就会死的话,那刚才他的行为是……自残?
宋轻又生气了。
耳边,是谢郢鱼虚弱的喘气声,身前是他有些冰凉的身体,而心口,怒火升腾。
恰巧谢郢鱼撑着手臂要起身,宋轻扣住他后脑,将他往下压,直接吻了上去。
一个翻身,谢郢鱼被宋轻压在身下。
宋轻吻得没技巧,纯死磕,或许也有发泄的意思。待她亲完,两个人的唇都是红的。
谢郢鱼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亲了这一回,他脑子晕晕沉沉,又察觉到身后的触手在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钻出来,兴奋地要去“绑架”宋轻。
宋轻亲完,顶着略红肿的唇,也清醒了一些,她看着从谢郢鱼身下窜出的一条颤巍巍的触手,只有她手腕细,还想着要来圈住她的腰。
猝不及防,她的视线跟谢郢鱼对视上。
也许宋轻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十分冷,就像被惊住了般,谢郢鱼脸上又龟裂一下。
用了极大的力气,谢郢鱼痛苦地闭上眼睛。
只听“啪”一声,那条触手骤然间断了!瞬间它失去了攀附在宋轻身上的力气,滚下床后再也没了动静。
谢郢鱼被宋轻压在身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回转了下身体里的力量,才又有一丝余力。
“我又正常了……”谢郢鱼说。
“……”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轻不懂,明明早就告诉过谢郢鱼她不害怕他,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本身的一部分切割掉?
“不要讨厌我。”谢郢鱼又说,带着细碎的哭腔。
听到这话,宋轻看着谢郢鱼刚找回一点气色又惨白的脸,理智被魔鬼吞噬了。
她扣住谢郢鱼的下巴,甚至手指还按在了刚才留下来的牙印上。她用了力气,指尖泛白。
宋轻自己都想哭了。
“从来没有讨厌过你,谢郢鱼。”宋轻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说完,宋轻直接吻了下去。
她轻轻啃咬着谢郢鱼的唇,情动之间,她察觉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谢郢鱼几乎慌得不敢对视宋轻,他每一刻都在宋轻面前尽力保持人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精确,哪里知道现在会是这样的情况。
宋轻停了停,她敛眸看谢郢鱼,忽然笑了。
“我教你。”宋轻说。
*[拉灯]*
第二天起床,宋轻诚恳地跟谢郢鱼说了事情缘由,并再一次表达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说着,宋轻突然咂摸到了一件事。
谢郢鱼没有安全感。
见宋轻说着说着就是一停,谢郢鱼本来甜的冒泡的情绪被斩断,他眼里又多了几分忧虑。
有一种被蹂躏后的脆弱美感。
看他这样,宋轻心止不住地跳,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决定去安抚他。
她去抱谢郢鱼,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凌乱的头发,并说:“不要担心,我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怎样我都喜欢的。”
“嗯。”谢郢鱼闷闷应了一声,随即他抬手回抱住宋轻,手掌微陷进宋轻背部皮肤中。
他嗅了一下宋轻脖颈间的味道。
接着,谢郢鱼唇轻轻碰了上去,含糊问宋轻:“我想……”
谢郢鱼全身只穿了下半身,上身赤裸,可能是因为虚弱,他身体的温度并不能像之前那样因为心情的沸腾而升温,是冷的。
但宋轻的身体此刻却滚烫无比,她只穿了件真丝吊带睡裙,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她几乎紧贴着谢郢鱼精壮熨凉的身躯。
一下子,宋轻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尽管谢郢鱼非常有服务意识,宋轻现在除了腰有点酸以外没有任何异常,但昨天她就看出来谢郢鱼较先前相比虚弱了很多。况且这种事不能贪多。
宋轻在他怀里摇头,拒绝:“不行,昨天已经够了。”
谢郢鱼手收紧了些,在她耳朵边吹气,话中有恳求示弱的味道,“求你了……”
这举动让宋轻一阵发麻,她又感觉到谢郢鱼禁锢一般的力道,心下有些慌,一口咬上了他的肩,松开嘴,上面还有个浅浅的牙印和昨天晚上留下的交错着。
她重复:“不行。”
这回她才推开谢郢鱼。
见撒娇不管用,谢郢鱼安分下来。
宋轻从他怀里退出去,拿起昨天放在床头边的吊坠,递到谢郢鱼面前,问:“这是什么?为什么那样做?”
她还记得谢郢鱼昨天说的话,什么讨厌他捏碎了这个他就会死……
谢郢鱼一下就沉默了,他望向宋轻的眼睛,缓缓道:“这是我的‘心脏’,只要你想,可以随时捏碎它。”
脑子突然嗡鸣了半晌,手里的东西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宋轻下意识缩了下手,又说:“我不要这个。”
谢郢鱼嘴边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他从僵住的宋轻手里拿出吊坠,在绳线中段将其分开,伸手给宋轻戴上。
在那个挂着一枚晶石,平平无奇的吊坠被宋轻戴上之后,绳线突然变得极细,晶石也瞬间扫去原本的黯淡,光芒四射,就像宋轻脖子上戴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华丽首饰。
“我把我的‘心’给你。”谢郢鱼说。
宋轻仰头,看他,却什么话都没说。那晶石在她锁骨下方静静待着,离她的心脏很近。
她又兀然想起地板上被他们二人遗忘的触手了。
宋轻想着,视线变得有些飘忽,仿佛要越过谢郢鱼直达那地上的东西。
谢郢鱼自然察觉到她视线,他循着宋轻目光向身后看,看到了那条昨天被他切下来的软趴趴的触手。
脑仁一疼,谢郢鱼动了动身子,遮挡住宋轻的视线,不让她继续看。
手悄然背在身后,指尖动了动,那条触手便又出现在他手中。
没成想,宋轻只是蹙眉,问:“谢郢鱼,你是从海里来的,那那些‘怪物’……它们也是从海里来的吗?”
谢郢鱼:“是的。”
“如果它们一直存在,那为什么最近几年突然出现……如果它们近几年才出现,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海底破了,另外一个空间的东西钻了出来,也就是怪物。”谢郢鱼回答道,不过他很平静,几乎是在叙述。
宋轻有些懵:“破、破了?为什么?”
谢郢鱼点头,道:“是的。”不过他犹疑了一瞬,说:“因为爆炸。”
爆炸……
宋轻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场海上风暴,其中有一家新闻媒体报道了勘探队伍原先的勘探点处疑似有爆炸痕迹。
如果是爆炸引起的怪物出没,接着便是海上风暴,好像也说得通。难不成谢郢鱼说的爆炸跟十年前的爆炸是同一个?
宋轻蓦然急促了呼吸,她又想起来和单亚愕约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他只是怀疑谢郢鱼看见了现场,后面就突然笃定谢郢鱼有疑点。
同时,单亚愕那句“我得到了一些消息”在宋轻耳边回响。
这件事跟万易脱不了干系,宋轻想。
心思百转千回,宋轻又问谢郢鱼:“如果怪物是从破洞里跑出来的,那怎样才能修补它呢?”
谢郢鱼顿了顿,说:“找到‘微粒’,把它放回去,所有的一切都会归位,出来的怪物由于得不到持续的能量供给会消失。”
话音落下,宋轻突然感觉世界静得可怕,原本兴奋的神经此刻也僵硬下来,她陷入片刻死寂。
“你也会消失吗?”宋轻问。
“我不会,我跟它们不一样,只是活动范围变小了而已。”谢郢鱼说到前半句时语调加快,甚至让宋轻听出来点得意。
精神松懈下来,宋轻抿唇,内心突然有个想法,于是就问了。
“谢郢鱼,你上岸是为了找到那个‘微粒’吗?”
一时间,谢郢鱼没回答,只不过他视线与宋轻视线相撞,并长久地描摹着宋轻的眼睛。
有些话,不用说得很明白,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懂了。
宋轻被他看得心一震,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她想,也是,目前怪物的存在好像只对人类的生存产生威胁,他不在意也是正常的。
随即,她听见谢郢鱼说:“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
宋轻潜藏的心思谢郢鱼一瞬间就明白了。毕竟她因为怪物伤人的事而忧心,现在又问起了“微粒”,肯定是想修补海底漏洞。宋轻想做的事情,必须成功。
似乎是想到了一个点,宋轻仰头看谢郢鱼,问:“最近这几起案件发生时你都在吗?有什么疑点?”
她这边只发现了几个案子离他们的住所非常近,总感觉有某种联系。
谢郢鱼先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宋轻前半句话,才说:“我在他们身上都闻到了相同的气息,但并不纯粹,有化学用品的味道……还有人的味道。”
万氏旗下的全希望研究所试图通过研究异种身上的奥秘来研发特殊药剂,而十年前的那支勘探队伍也和万氏有关,再加上有人给单亚愕透露谢郢鱼身份有异的消息……
好像点亮了什么似的,宋轻突然愣了一下,随即抬头,把昨天她与单亚愕之间的对话简化后转述给谢郢鱼听,并加上了自己的猜测:背后是万易在搞鬼,她认为“微粒”的下落他也知道些什么。
谢郢鱼看着宋轻的眼睛,点头认同她的话。
犹豫一秒钟,他从身后把“触手”拿了出来,说:“把这个给他们。”
宋轻眼瞳陡然一缩,缓了缓心情,没动。
正经来说,她是第一次见到谢郢鱼本身触手的一部分,和传统形象中触手的样子不同,这截触手的上的吸盘看起来更像鳞片,薄如蝉翼,泛着透亮的蓝色。
问题是,这条触手还是活的。宋轻看见了它起伏的弧度,可能是在呼吸。
“很漂亮。”宋轻说。
她这句话落下之后,便察觉到谢郢鱼有些喜悦的心情。不过宋轻想起谢郢鱼昨晚惨白着脸把这条触手硬生生从背后拽下来的模样,心绪复杂。
是的,好像单亚愕要的就是可以研究的对象,他旁敲侧击,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谢郢鱼浅浅笑着,把触手装进一个玻璃容器中,递给宋轻,“这上面还有我的感知。也许,它会找到‘微粒’。”
宋轻当然明白谢郢鱼在说什么,能让万易如此针对谢郢鱼,甚至还将消息透露给单亚愕,最大的可能就是想借单亚愕的手把谢郢鱼抓走切片研究,为他们的药剂事业添砖加瓦。
她接过这个容器,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