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12月24日。

再回北京的时候，刚好赶上了平安夜。

下飞机是凌晨四点。我对这红眼航班颇有微词，自从来这“善解人意”的公司工作，我简直没睡过一个好觉，昼夜颠倒地带孩子，全然给我整成了一个黄脸婆。但又没处好吐槽，天天的像一给怨妇。

几个小崽子倒是一点儿不困，飞机上也没怎么睡觉，这会儿还叽叽喳喳精神百倍地商量着一会儿去哪里买平安果。

我困得要死，没好气道：“你们看我像不像苹果？晚上直播的词儿背好了吗就买买买……余总买来送员工的元旦礼，有好几箱苹果，你们去拿几个不就好了？”

“噫……余总买的能是什么好果子……”严总撇撇嘴锐评，“指不定哪儿批发来的，而且我们要真拿了，没准儿还要从工资里扣。”

我乐了，拍拍他肩膀，“余总知道你背后这么diss他嘛翔哥，我要录下来发给余总！”

翔哥一顶帽子反手扣到了我头上，一下子给我连脑袋带眼睛遮得严严实实，“你什么都没看到啊杉姐。”

“严浩翔你完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落在打着旋儿的干枯树叶上，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瑞雪兆丰年，今年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来年该是顺遂的一年。

道路两旁圣诞节的装饰琳琅满目，铃儿响叮当的歌声走到哪儿都是。我们终是遂了小崽子们的愿，家还没回便开着车来到了家附近的商场。

地下一层有个超市，我们常来，他们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挤到果蔬区。我们来得早，超市里还没什么人。

马哥无奈地跟在弟弟们身后，默默去推了个购物车。

“诶，这个这个，红！”耀文拿起一个就要往购物车里塞。

“诶诶诶！”丁哥反手给了耀文儿一巴掌，“那有个坑！倒霉孩子！”

丁哥这一巴掌给孩子打得失去了挑苹果的热情，顺理成章哼哼唧唧地去零食区了，还顺带拉走了好说话的马哥。

“这个这个，这个好！”丁哥唬走幺儿，自己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拍拍翔哥屁股示意他看。

“好好好……”翔哥默默抬头环视四周，一把扒拉开他丁哥的手，“挑吧挑吧……”

小宋鬼灵精在背后目睹了一切，还坏心眼儿地拿手机拍了下来，然后趁翔哥不注意上前也捏了一把他的屁股。

翔哥终于怒了，抄起手边的一个苹果就要追杀小宋，被张哥一把拉回来安抚性地拍拍屁股，“有人有人，别拿人家苹果。”

翔哥沉默了几秒，环视我们一周，去零食区找那哥俩了。

兴许大家都有买东西的时候库库囤的毛病，我一再阻止，他们还是拎了一大兜子苹果回家。

我：“你们买这么多干什么？过完今天平安夜，以后又不会吃了！”

哥儿几个：“怎么不吃！我们可健康了！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好嘛，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意料之中的，那一大袋子苹果是在暗无天日的厨房角落腐烂以后，被做饭阿姨丢掉的。

等到结账的时候，买的已经不只是苹果了。零食饮料小蛋糕，反正什么都爱，什么都买，车的后备箱里加上行李箱，已经放不下了，一堆人只好一人抱着一个购物袋，挤挤攘攘地回家。

买了苹果还不算，“苹果有了当然要有礼盒呀，还得有贺卡！”贺儿如是道，哥儿几个纷纷附和，也是文艺起来了。

于是南哥勤勤恳恳地又拉着一车兴致勃勃的小崽子在北京早高峰的红灯里腾挪。

在PAGE ONE又逛了一圈，书没买一本，小玩意儿倒是买了不少，然后哥儿几个喜笑颜开，终于打算回家了。

把他们送回宿舍，我这个阶段的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有几天假期。

吵吵闹闹到宿舍门口，一进门儿就是一股熟悉的味道，我轻车熟路地摸到厨房垃圾桶，暴怒：“你们谁！走的时候又不扔垃圾！！”

宿舍里本来就乱，又经过出差这几天，窗户关着也不通风，又乱又臭，真的像pig窝。

沉默了三秒，又看了看还傻乐着想贺卡要写什么的几个崽，我果断打电话叫了保洁，然后转头对他们说：“猜拳吧，谁去扔垃圾？”

马哥和丁哥大手一挥表示绝不可能是自己，转而到一旁开始收拾买回来的东西，剩下五个人相视一圈，哼哼哈嘿开始石头剪刀布，最终已张哥连输五场壮烈落幕。

下午他们要去公司准备圣诞节惊喜直播，我便跟他们say byebye，准备开始带着各门课程的小论文享受我的假期。奈何这几个死孩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买了新的switch，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杉姐～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给我们玩儿玩儿不太厚道吧？我发誓！我只是玩儿玩儿！保证全新还给你！”刘某文誓言发得雷公都吓一跳。

翻了几斤白眼儿，我还是带他们回家了。

但，switch，一个。人，七个。

于是乎，他们就像头扎在一起尾巴四散开来的一扎吸管儿，以掌switch者为圆心满地转。

我宿舍本来就小，再塞七个蛋更小，他们还满地转，垃圾桶都给我踹倒了，我正要骂人的时候，接到了闵姐的电话。

“林杉，你递上来的那个本子，余总驳回了，说近期还是以爱豆舞台为主，你最近还是不要给他们接戏了。”

“哦……啊？为什么啊？”

《戏中人2》播出以后，网络上反响很是不错，丁儿的演技得到了很大的认可，先前不分青红皂白就diss蛋团的黑粉明显少了一些，丁儿更是涨了不少粉丝，媒体大众对团队的印象也有所改观。有几部影视剧陆陆续续开始抛橄榄枝，尤其是纪雨生导演也托助理表明有意向合作。

从不被前辈认可到前辈主动接纳，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跨越啊！虽然并没有奖杯那样实际可贵，但这是我们前进路上最好的鼓励。

我和纪导的助理初步沟通的同时，也把这件事汇报给了闵姐。她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说要和余总商量一下。我以为这次合作会十拿九稳，毕竟这对提升团队知名度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甚至都叫丁儿最近收拾收拾准备进组了。

没想到会收到这么个答复。

“闵姐你等会儿，我现在就来公司。”撩了电话我就拍案而起破门而出。

七个崽子玩儿得正高兴，见我着急忙慌往外走，互相对视了一眼，虽不明所以，但都纷纷跟了出来。

我急匆匆下楼，也没关心七个蛋在干什么，直到我敲响闵姐办公室的门，才听到身后乱七八糟赶来的脚步声。

急着和闵姐理论，我也没工夫搭理他们，随便指指办公室外的沙发，示意他们在那儿等我。

闵姐门开得很快，只是办公室窗帘全拉着，大白天的黑咕隆咚，人也看起来有点儿憔悴，以往全妆上班的精致女白领今天只涂了个口红。

我心下诧异，最近没听说闵姐在公司里遇到什么事儿啊？手底下其他几个艺人也都安安稳稳，拍戏的拍戏，创作的创作。

那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那就是家庭方面了。

“抱歉，我母亲前几天去世了。”闵姐扯起嘴角牵强地笑笑，拉开旋转椅示意我坐下。

我一下子很局促，觉得自己这时候跑来实在是有些冲动，“抱歉啊闵姐。”

“没事，说正事儿，剧本的事我也和余乐商量过了，但他没松口。这事儿也不太好办，虽然平日里我做决定比较多，但艺人大方向都是他来定，你知道的——”闵姐“哗啦”一下把办公室的窗帘拉开，被热烈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他才是公司老总。”

“那我去找余总说说呢？这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做爱豆的，尽早一些接触转型，对个人，对团里，对公司都有好处啊。”

闵姐摘下眼镜随手抹了把脸，“我知道。”

“但你也得知道，余乐是个商人。”

——

从闵姐办公室出来，我就看见小宋和他马哥紧紧抱一块儿。

“咋了你俩？搞连体婴儿呢在这儿？旁边儿就是余总办公室，回头给你俩挂群里。”

“杉姐！走得太着急！我外套落你家啦！”见到我，小宋就像尖叫鸡，压着嗓子冲过来。

但当我们一行八人又回到小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时，我意识到：我没带钥匙。

无奈地叫了开锁师傅，小宋匆匆拿了外套，七个蛋就赶去公司直播。

我补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满天星斗，闲来无事点开他们的直播回放，看到热闹处时恰到好处地响起了敲门声。

我小跑着去开了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七个崽子的大笑脸：“祝杉姐平安夜平平安安！”

他们每个人都细心地包了小礼盒，还特地叮嘱我等他们走了再看里面的贺卡。

我捧着七个大苹果跟他们一起傻乐。

我们这一路翻过太多山了。

但没关系，明天会是个晴天，我们都会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