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回头，在清溪第一次见到实体的明枫，不再只是出现在女生们聊天话题里。

明枫看了看怔愣在原地的宿雨，然后眼神犀利地转向车轩。他刚回来，就看到这个人面色有些狰狞地在说些什么，能让宿雨这种好脾气的人冷脸，倒也是个奇人。

他朝宿雨走过去，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西装的人。

“明、明总晚上好。”宿雨微微低头问好。

“明总你好。”车轩走上前，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宿雨。

明枫蹙眉，问他：“你是那个部门的？”

车轩惊讶一下，随即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回明总，我是宣传部的，我叫车轩。”

“张麒，”明枫叫了声，后面其中一个人上前来，“你部门的员工，怎么连基本的礼貌都不会。”

“抱歉明总，”那个叫张麒的人神色慌张地看了看车轩，“这我老婆的远门亲戚，刚来半年还在考察期，还望明总不要计较。”

“考察期不是没礼貌的借口。”明枫冷眼睨着车轩，语气中带着很重的压迫感。

宿雨站在旁边，感觉到车轩的呼吸加重了，那个叫张麒的人在背着明枫给车轩打手势。

一会儿，车轩就转过身面对宿雨，郑重地说了句“对不起”，宿雨很快补了句“没关系”。

“明总，他年纪小不懂事，这会儿也跟小姑娘道歉了，你看这事儿我们就翻篇吧。”

明枫用余光瞥了瞥宿雨，“那都回去休息，别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等一下——”车轩叫住明枫。

“还有事？”

“明总，我想请问您一件事。”车轩说。

宿雨在听到这句话时，双手下意识攥紧。

车轩要说什么，当场求证明枫我们两个有没有关系吗……

“为什么今天宣传部出去进行拍摄，我这个宣传部的成员没有接到通知，”车轩说着，把目光瞪向宿雨，冷笑道，“反倒是有些不是宣传部的人，死皮赖脸跟着去了。”

宿雨真的要被这车轩气到了——拜托，我说的是有人通知我，谁告诉你是死皮赖脸跟着去的？

明枫看向张麒，问：“怎么回事。”

张麒忙不迭出来解释：“报告明总，我们是安排好行程的，车轩是‘替补’跟来的，主要负责后勤工作，不参与正常行程的。”

“你听清楚了。”明枫睨一眼车轩，转而交代张麒，“以后注意点。”

张麒连连说：“收到明总，我以后会注意的！”

“走吧。”明枫的话放得很轻，没有刚才的冷淡。

宿雨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她也真不想留在这听车轩讲些虚话，就跟在明枫那群人的后面离开了。

大厅很快只剩下车轩和张麒。

“你这小子，我能让你跟着出差已经费了很大劲儿了，你丫的能不能少整些幺蛾子出来！”

“大伯，你当时没跟我说是后勤啊，那我来了跟没来有什么区别！”

张麒低声吼他：“我问问你，你在飞机上那次，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拍马屁也有个度行吗！你眼瞎了没看见那天明总心情不好啊，他见你出来装殷勤，脸都直接垮下去了！”

“我就想在他面前表现一下啊……”

张麒戟指怒目：“我告诉你车轩，你要再弄出点什么，不用上级吩咐，我第一个让你卷铺滚蛋，别怪我不念亲戚情分！”

车轩敢怒而不敢言，看着张麒怒气冲冲地撞开他离开，随后眼睛死死盯着那关闭的电梯门。

“我信你们没关系……！”

-

在被车轩质问后，宿雨回到酒店房间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她有种风雨欲来的担心感，但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今天奔波了一天，西西在宣传部的工作很多，回去后就早早洗澡上床补觉了，宿雨洗漱后整理今天跟众多非遗传承人交流对话的资料。

此次出差的重中之重就是《古万象》与叶雕的联名策划，目前已经与清溪美术行业协会达成合作，会在明年《古万象》正式上线之际同步展开非遗叶雕的宣传工作。

因为宿雨是LeafM叶雕指导的独苗，所以她要重复检查拍摄素材在叶雕方面是否出现错误的地方，还要同时把资料与相关人员进行对接。

出差日程过半，宿雨每天都是一两点才睡的。

长时间伏案工作，宿雨也累了，她打开手机刷会儿。忙得焦头烂额，看了朋友圈才发现，明天就是冬至了。

哦，也不是明天，现在零点刚过，就是今天了。

宿雨向来注重卡点和仪式感，心血来潮要掐点庆个冬至才行。

她卡点在朋友圈分享了歌曲《葡萄成熟时》，配文“遇见冬至，世界渐寒”。

刚发不久，就显示单存和明在都点赞了。

她刚想发条消息问候一下单存出差如何了，还没退出点进聊天界面，就显示有新的朋友圈点赞，于是她就看见——明枫，也点赞了！

震惊之余，宿雨手机来了电话，她没看清就接通——

“喂，你好……”

“宿雨。”

宿雨一下子安静了，手机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是熟悉的强调，比平时多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意味，很欲很勾人。

“……”

“嗯？”

这个词更勾人心弦了……

“明、明、明总。”

“打扰你了？”他问。

宿雨跑到阳台，回答：“没、没有。”

“明总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跟那个人，怎么回事？”

宿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明枫说的是车轩。她不由得回想起车轩的话，本来出差是没有她的，她是后面新加的，这是事实。

“明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感觉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明枫才说：“问吧。”

“为什么让我跟着出差呢，我现在也只是个临时工。”

“那你知道这次出差是为了什么？”明枫反问，

“跟清溪美术行业协会商量有关叶雕联名的事宜。”

“那就是了，”明枫说得风轻云淡，“LeafM没有其他人比你更适合。”

“明总，”宿雨叫他，“你有给过我特权吗？”

那边安静的时间更久了，时钟嘀嗒嘀嗒转，每一下都牵动着宿雨跳动的心。

“如果把机会给有实力且适合的员工算是特权的话，”明枫说得很认真，“那我给过你特权。”

“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明枫又问。

宿雨想了想，道：“明总，你是不是在我进入LeafM之前，看过我的直播，”她强调，“‘叶雕小鱼’的直播。”

那边再度安静，只是这次宿雨听到了明枫略微沉重的呼吸声，通过手机传过来耳朵，让宿雨不觉有些痒。

“看过，”明枫的话一下一下像是砸在棉花上，宿雨听清了他的所有，“宿雨，我就是fishlike。”

fishlike。

明枫是fishlike？

明枫竟然是fishlike……

宿雨不由得呆愣住，乌亮的眼睛里满是愕然，她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件事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但此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告示她。

明枫轻笑，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语气，“很意外？”

“我……你……”宿雨脑子像是被关上了暂停键，一切宕机，“什么……”

“我说，”明枫耐心地重复一遍，“我就是fishlike，你知道的那个fishlike。”

“真的……你是fishlike？”

“不然呢，我是likefish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所以，那个送我十个火箭的人，其实就是明总你？”

“声明一下，”明枫解释，“原本我只想送一个，但因为第一次操作点多了。”

……

这其实可以不声明的。

宿雨之前还天真地以为她的叶雕直播真的厉害到能让人打赏十个火箭……

“为什么？”

明枫学着宿雨的样子，把话题转移：“我记得之前你跟我说过，我们对彼此的初印象都不好。”

宿雨想起来了，在停车场那次，明枫还反问过她的。她那时都没多想，毕竟明枫这种人，任谁都想不到会看直播，并且一掷千金吧？

“对不起，我真没往那儿想……”

明枫浅笑，说：“我没跟别人说过——”

“……什么？”

“我是看过你的直播，才决定把叶雕元素与《古万象》结合的。”

明枫的话一字一句飘飘然传至宿雨耳边，却像有着巨大的力量，一下一下敲打着宿雨的心。

宿雨忽地觉得很闷，呼吸变得急促，就像有人想拉着她一同沉溺在水中。

“我是《古万象》的游戏制作人，一年多之前，《古万象》遇上瓶颈期，那时我就看见了你的直播，我记得我曾私信过你——”

问我叶雕是什么。

宿雨不会忘记，那是她直播了很长时间的叶雕了，在那个再平凡不过的刚下播的夜晚，第一次有粉丝私信她，问她叶雕是什么。

那时的欣喜，宿雨到现在都记得，也是她学习叶雕这么久，第一次有人问她，愿意听她的理解。

有时候，坚持是件很奇妙又很酷的事。你能因为很宏大的理想去开始，还能为了微小的鼓励而继续下去。

因为fishlike的询问，宿雨才会把那段时间企图放弃的念头抛去，再度坚持下去。

“你的答案，让我坚持这个决定。”明枫说。

没想到，他们在素未相识的时间里，就已产生了影响彼此的羁绊。

“当然，”明枫继续说，“你可能会怀疑，自己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撬得动一个游戏项目的整改。”

宿雨心中所想被明枫猜中。

“我的决定经过深思熟虑，有人反对有人赞成。我给了你加入《古万象》的机会，就是想让你，跟我们的团队一起，赋予《古万象》新生。”

所以，明枫才会给她机会来到LeafM，让早就影响了《古万象》制作的她，更名正言顺地参与当中。

她可能真没那么大的能耐一下定《古万象》生死，但未来她有潜力成为那个对《古万象》有着影响的人。

“明总，”宿雨其实知道答案了，但她还是想亲自问问确定一下，“车轩跟我说，你是因为我的直播，才给了我机会的，是吗？”

明枫猜得到宿雨在想什么，他说：“不是我给你机会，是你给我机会，没有你，《古万象》不会是今天这副崭新的模样。不用怀疑自己，你的能力配得上他口中的‘特权’。”

明枫语音刚落，宿雨看到天空炸开了金灿灿的烟花，砰砰砰——藏匿了宿雨的心跳声。

烟花绚烂，虽短暂，却盛大。

不知道明枫有没有看见这朵美丽的烟花呢……

“冬至快乐，”宿雨的脸庞被耀眼的烟花照明，她叫了他的名字，“明枫。”

那边还是安静了许久，宿雨以为得不到回应了，明枫的回复才娓娓道来——

“你的文案下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