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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捌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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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虔往昔所遇,无论是豪门望族的矜贵小姐,如林涧寒这种举手投足间均是不输男儿的运筹帷幄,胸怀经纬;抑或是零落烟花巷陌中的落魄贵女,如罗绮烟这般如南山孤傲挺拔的淡泊清冷,即便阴差阳错一朝碾作人间红尘场,却仍是不轻不贱,不愿攀附;再或者是身负数算之才却被王府后院所困的封清月,无论是否有世人眼中的身份之别,却仍能虚心求进,研习术数;又或言官宦大家的独女表妹阿言,从不曾是恃宠而骄跋扈的张扬,骨子中反倒是多了几分悲天悯人,体味民生艰难的脾性。

如花美眷,或求之得,或求之不得。只是而今又是似水流年。

不成想庄户人家,她竟在无意间巧遇如此绝色。尽管有些失神,弘虔却还是在第一时间休整好所有的情绪,面上笑容浅淡,拱手作揖:

“吾与清机小友曾于数月前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巧合之下遇见他深陷祸事,心有不忍,故而唐突相救。还请阿公与嫂嫂莫要见怪。”

于攀见此忙得躬身,而季静翕在于攀身后也是微微俯身行礼: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老朽福薄,膝下唯有这个孙子,幸而得蒙公子相救,否则倘使有个什么好歹,我于家的香火,怕是断了。只是日头已高,还望公子屈尊来寒舍吃个便饭,以表老朽感念之情。”

弘虔忙得扶起弯腰的于攀,收受老者行礼,怕是要折福的。至于在这里用膳,弘虔看了看身边跟着的府兵,若是她带着这么个壮年汉子怕是会用掉不少粮食,于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府。

见于攀还要挽留,弘虔笑道:

“不妨事的,老伯。我此次出来时辰有些久了,唯恐家中担忧,遣他回去报个平安。”见此,府兵知趣退下。只留弘虔四人站在院门前。

季清机牵着弘虔的手早已放开,投入娘亲的怀抱。弘虔垂着眸子,恪守礼节,只是最初平静与季静翕对望片刻后,心湖水波乍升。于攀忙得让路引着弘虔步入堂屋,弘虔抱拳道一句“叨扰”便随着于攀走进院内。

季清机觉得这位哥哥与家人之间的相处有些怪怪的,至于怪在何处他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便跟着娘亲前去灶房帮忙做事,留祖父一人待客。

虽曰待客,但两人身份却相差甚远。于攀见到与自己对坐的这位贵公子,周身并无有冗余饰物,不过是右手拇指有一通体洁白如雪的桶状扳指,手中轻摇的纸扇上有一质地温润的墨绿色小葫芦用以坠子而已。他混迹市井之中甚久,自然不会觉得眼前这位不露名姓的这位郎君会是什么凡物,这一切不过是想刻意掩下那些华贵罢了。

幸而弘虔并不是乖戾放纵之徒,像是发现了老人的不安,主动攀谈起来。而庄户人家最关心的莫过于田中收成的问题,弘虔以此为契机闲聊,也算歪打正着。以往云王都是高坐庙堂中,即便她有心怜悯因天灾造成的民生疾苦减免庄子上的赋税,却不想百姓的生活却仍如此贫苦。

去岁闹旱灾,今年更是清明都未落雨,茶田的收成一年较着一年更差,百姓以耕种为生,失了收成,家中生活难以为继。江南自古以来都是土地膏沃,岁少旱灾之地都尚且如此,那九州之阔,其余地方的百姓又将如何呢?见到堂中徒有四壁的于家,弘虔又想起了父皇在世时手把手教自己读《诗三百》时的英雄气短。

“老伯稍安勿躁,我相信朝廷自有法度可保今年无虞的。”弘虔能从眼前这位老者面部沟壑间读懂农户的无奈,却又碍着身份不便多言,只能如是安慰。

于攀摇摇头,暗自叹口气。两人一时之间不知接下来有什么话头,幸而在灶房的季清机跑到了弘虔的身边,这才打破了有些僵硬的氛围:

“哥哥,娘亲遣我来问,您是否有甚么忌口?”

看见蹦蹦跳跳活泼的季清机,两人相视一笑。弘虔轻抚季清机的头,转而又捏捏胳膊,说道:

“我并未有什么忌口,清淡些就可。只是清机你这身子,可有些弱了,待用饭时可要多用些才是。”

季清机点点头,转而又一溜小跑回去灶房去了。不多时,季静翕就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弘虔正要起身帮着端菜,却被于攀制止了动作:

“贵客临门,哪有让您亲自动手之理。”说着便唤清机,将晾好的茶端给弘虔。

弘虔抿了一口季清机递过来的粗茶,苦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连忙咽下。于攀见到有些不习惯的弘虔,忙得解释道:

“今年的新茶收成少,除去缴纳的茶税便所剩无几了。还望贵客见谅。”弘虔自然知道那剩下的茶并未在这户人家中,反倒可能在王府库房中吃灰。

“无碍无碍。”弘虔摆摆手,示意并不在意。季静翕并不能与陌生男子同席,因此饭桌上并未见其身影,这让弘虔心中有不少的失落。于家的饭菜算不上好,弘虔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用了些。无意间瞥见对面的老者碗中仅有薄薄一层白米覆盖,底下则是陈米,弘虔这才明白,这户人家的日子比思慎打探到的还差上许多。

用过饭食,弘虔就要告辞,望着拽着自己衣袍颇有些依依不舍的小清机,弘虔心中也难以言说是什么滋味。颇为爱怜地掐了掐小清机的脸蛋,道:

“你记得要听你祖父和娘亲的话,好好读书。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拿着这枚扳指去穆府,就说你要找穆思慎穆大人,他一旦看见这个扳指自然会带你来寻我。”说着,便褪下手指上的射决,道。

于攀急忙将小清机已经捧在手心的扳指就要奉还回去,却被弘虔拒绝:

“老伯,我在贵舍用饭已很是叨扰,如若不收,我心难安。”见此,于攀也不好太过推辞,拉着小清机,双手缓缓高举齐额,长长揖了一礼。弘虔含笑着受了,继而便与于攀告辞,孤身向村口走去。府兵和小厮都在马车旁垂首侍立等待着,弘虔由小厮扶着,踩上马车,放下帷帘,一行人这才回府去。

回府的路上,随着车轮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颠簸,弘虔的心神也有些不稳。她心中仍有那抹倩影徘徊着,不饰芳菲,却难掩形色绝绝。

就这么回到府中,一路上魂不守舍。终至西厢房,今日诸事终于告一段落。弘虔于卧房内换下那些繁复衣饰,久违地换上素绫直缀。只见道袍裹着清癯的身形,肩若削玉。唤侍女进来侍候,最后仅将青丝懒束半髻,余发泼墨般散下。弘虔正拿了卷闲书想要蜷在贵妃榻上消磨这晚膳前的光阴。却不想有小厮来报,说思慎来访,正由当值的候着王爷接见。

弘虔轻转着新换上的乳白色扳指,有些纳闷地想着:

“这厮不是已休沐了么,又无要事去办,不好好陪着新妇,跑到王府来做什么。”

“带进来吧。”

思慎则是得了准许匆匆忙忙赶来,见到闲散窝在贵妃榻上弘虔俯身便跪着就要见礼。弘虔挥了挥袖,示意他起身。思慎这才表明自己来意:

原是静闲有了身子。

青烟自宣德炉里徐徐袅袅,环绕而上。檀香的余韵在房内飘飘摇摇,缠进了弘虔的心间。弘虔松开紧蹙的眉头,将季静翕的事暂且搁置一边,这也算是自开府后难得的喜事,望着思慎喜悦却又局促的样子,弘虔胸中也消解不少块垒,只说若是后院有什么需要尽可找王妃去支取。

思慎谢过弘虔又说还有一事请求。弘虔心情比思慎来时好了些许,歪着身子,斜倚在榻上。临窗的斑驳日光映在她脸上,让人看不清虚虚实实。

“属下想将罗姑娘接进府内与静闲作伴,还望王爷首肯。”思慎说完这话便有些后悔,因为他觉得这周遭的气息陡然阴冷了起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静志心性烂漫,虽有丫鬟婆子伺候在侧,属下总担心会有个什么没有看顾到的...”

思慎如芒在背,只觉得那檀香都幽冷了几分。屋内空旷半晌,弘虔终究还是开口,缓缓吐字:

“这是你穆府主母的闺情私交,与本王何干。”

思慎知道王爷这是默许了,便安下心来,遂告退。弘虔拿起案上的《南华经》,就着未落的日光闲读了起来,不觉间,日光已尽,侍女悄然来到房内,换上明亮的烛火,见王爷正在临窗读书,便特地也将案上的蜡烛也燃了起来。侍女动作虽轻,却也晃到了弘虔。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屋内,烛火明亮,弘虔这才知道已经入夜了。只是难得有如此闲适的时刻,惹人有些贪恋这份安然,于是在榻上蜷了会儿,弘虔这才放下书卷,懒懒问道: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的话,现下已是戌时初了。”弘虔微微诧异些许,她只觉得卧房内暗淡了些,却不想竟然过了这么久。不多时,就有侍女俯身行礼,说是已到服药时辰了。弘虔示意将那碧玉色药碗放下,却没急着用下,反倒是接过温水浸湿的帕子,拭干掌心的濡湿后,这才慢慢吞吞地挪腾着下榻。

正要吩咐人传膳,又有人来报,说是王妃提着食盒在门外等候着。弘虔蹬上靴子,正要转身离去,却又折返忍不住轻踹了下伏地的小厮:

“糊涂东西,还不快些请人进来。”

弘虔再要前去门口时,林涧寒已入屋内,见到匆匆的王爷,福身行了家礼,笑着道:

“王爷这急急的,是要哪里去?”弘虔扶起林涧寒,也笑着回:

“这帮糊涂东西,你来了不让你进来反倒是在门外等着,近些日子暑热难耐,你再受暑怎么是好。”

林涧寒起身,望见一袭素净道袍的弘虔,肩若削玉,腰似束素,褪去象征着身份的金线织就的绯色蟒袍,眼前的夫君,似乎更添了些道韵。

“妾身倒是没想到这些,只是他们也是奉规矩而行,至和现下未曾觉得有不适。王爷还是快些用膳吧。”弘虔见此,将手覆在林涧寒掌心,牵着走向桌前:

“至和费心了。只是不知道,本王的王妃为本王准备了些什么吃食?”坐定,弘虔仍是笑吟吟的。

“不过是些家常小菜罢了,妾身想着,王爷病了这么些日子,怕是也厌倦周日里的粥食了。便与膳所的厨役一道,做了些明城风味的饭菜,不知道合不合王爷口味。”说到此,林涧寒倒是罕见地有些羞意,她突然忆起那年母亲尚且在世时,她与母亲有关“贵女是否要洗手做羹汤”这一话题的笑谈,当时她觉得名门闺秀,应读书识字才是要紧事,为何会浪费时间于庖厨之间,母亲只是笑着看她引古道今,并不曾多作辩驳,只说“我儿尚小,等遇见意中人便知道了”。

弘虔体察至微,望着有些羞怯的林涧寒,她虽不知王妃的心中所想,却仍是感念对方一番心意:

“那本王要好好尝尝卿卿的手艺了。”听着弘虔这调笑却又亲昵不设防的语气,林涧寒更是添了几分羞恼,素手轻抬,轻捶了下。

那动作轻若拂柳,不知道谁的心湖,又荡起层层涟漪。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弘虔宠溺地笑着,欣然接受了美人的嗔怪。手腕轻转,就势捉住那逞凶的柔荑,拇指轻轻摩挲着。

林涧寒羞意更浓,自幼习得的闺训,总是在眼前这人面前,化为齑粉。

弘虔自然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兔子急了尚会咬人呢,她可不想操之过急在这位王妃心中留下“荒唐王爷”的形象。

打开食盒,一阵饭菜扑鼻香迎面而来。几碟京都特有的小菜,再配上一碗鱼肉汤饼。弘虔倒是有些惊喜,毕竟自从回到江南,便很少能吃到明城风味的饭食了。这些年来,她总觉得江南的饮食有些偏颇,要么太过浓厚,要么太过清淡,难合她的脾胃。

“卿卿可曾用饭?陪本王一道罢。不然总觉得孤落落的。”弘虔知晓面前的饭菜虽是分量不多,却是些颇耗工夫的,尽管有厨役在旁帮衬,怕是也花了不少心思。这么一来,怕是晚间饭食用得草草。

弘虔并未猜错,林涧寒从午膳后便前往典膳所准备这份饭菜,现下也有些饿了。两人便一道,分食了这些饭菜。弘虔久病初愈,胃口不佳,却不想辜负林涧寒的心意,用得特地比往常还多了些,现下觉得有些不适了,面上却不显,传侍女进来洗漱毕,便邀着林涧寒,道:

“午后读《南华经》,躺得时间有些久了,现下筋骨都有些惫懒。卿卿不若陪本王府间逛逛?”林涧寒见此,岂有不应承之理,毕竟王爷似乎胃口甚小,那碗鱼汤饼,被弘虔哄着,就着汤匙都喂给了自己。

晚间的暑热并未消退,反倒是更重了些。弘虔牵着林涧寒,在府内闲逛。夏虫喧闹,在草木间高声鸣唱着。两人并不多语,享受着这一方天地中难得的惬意。若是她只是个富贵王爷就好了,不求娇妻美妾尽在怀,但求如今日,红袖知己夜来伴。

当晚,林涧寒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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