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进入封印之后,便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不知到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恍惚间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
那人道:“你醒了?”
萧寻眼前的重影重叠至清明,这是一间内室?
他环顾四周,室内的摆设在他看来和普通人的寝屋没什么区别。
一张床,一处坐台,一床被特殊布料盖住的琴,一副桌椅,一个书架。
此外再无其他。
可萧寻深知自己如今身处封印之中,这个地方绝对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还有,明明他们四个人和江九思一同进了封印,为什么这间内室里却只有他和林牧时?!
“在找江暮白么?他不在这哦。又或者你是在找墨银?可惜,也许他们都到别的地方去了。”
“只有我们……被传送到了此处。”
林牧时收起对这间屋子那种复杂的神情,转过身来笑盈盈道:
“小亭玉。”
萧寻神色一紧,林牧时认出来他了?
不消说别人,林牧时这个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若想忽视掉这个“如桉”和江暮白之间的小秘密,那也太难了。
明明来云梦泽对外宣称他和墨银是道侣,可两人却没有任何亲昵之举。
反倒是和江暮白,还拿自己那标志性的外袍给人家穿上了,生怕别人没发现他们的“奸情”。每每江暮白望着“如桉”的那副神情,除了因为此人就是萧寻,林牧时还真想不到还有谁能让江暮白这般紧张着。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林牧时脑海中始终牢记着亭玉这个小师侄。即使样貌声音变了,壳子底下的那个人却未曾变过。
林牧时不清楚萧寻为何身份暴露后又重返云梦泽,但想来定然也和江暮白脱不了干系。
萧寻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当时在两别山他身份暴露,沉木春被毁,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和萧辰里应外合,林牧时眼下怕不是要报仇?!
“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出手的。”
看出了萧寻眼中的戒备,林牧时幽幽一笑,说出了一句让萧寻五雷轰顶的话:
“因为我知道,小亭玉是被污蔑的呀。”
萧寻猛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那你当初为何……”
“为何不将真相公之于众是吗?”林牧时环视了一周这间再普通不过的内室,心中感慨万分,“若我说了,今日可就没有机会再回到此地了。”
事到如今萧寻就算再知之甚少,多少也能猜出一二。
当年归尘就是在望仙亭接受飞升洗礼,突然间被萧凌暗中偷袭,跻身接收天赐灵力。上天大怒,地陷坍塌,天降洪水,望仙亭变成了归天山。
那么他们眼下所待着的内室,岂不就是归尘八百年前所生活的地方?!
萧寻冷眼看着林牧时,眼前之人,到底是归尘、淮阴还是萧凌?!
难怪他和江暮白始终查不到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原来竟一直躲藏在他们的身边。
还没等萧寻开口问其他四派镇山之宝被毁是不是也与他有关,就听他道:“哎呀,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
林牧时用手轻抚着屋内的一切,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仿佛要将八百年前的画面再次重现,心中的思念如熊熊燃烧的火即将喷涌而出:
“我真的……好想念他……”
看来不是萧凌,毕竟萧凌不会到归尘的故居来对着空气说想念什么人。
萧寻暗中握住九骨银羽扇,以待随机应变。
八百年了,没人知道他为了再次回到这里付出了多少。只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再次见到那个给予了他无限生命和希望的人。
“阿尘……我很快就会见到你了……”
萧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此时正站在门前,内心计较着随时跑路。
如今封印已解,晓山青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想来萧逐年或许真的突破了九幽冥典第十层,才有可能打败晓山青?可若是如此,按照义父所说,萧逐年突破了九幽冥典第十层应当会立刻爆体而亡。
萧寻独自头脑风暴,更不知随着封印的破除,萧凌是否还活着。若是还活着,又是否已经离开了封印之处,危害人间了?
然而林牧时却像是洞察到了他的想法,不知是以何种心情,说道:“放心,萧凌没那么轻易离开这里。”
“?”
林牧时眼中隐隐有些自豪:“阿尘以命制成的封印,怎会轻易被那无耻之徒给破坏?”
“五派镇山之宝,不过是进入这封印之地的钥匙,毁了也就毁了。”
萧寻冷不防来一句:“他若是知道你监守自盗,会不会后悔当初是让你来助他收尾?”
林牧时,哦不,淮阴神情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带着一丝说服自己的意味:“他会原谅我的。”
萧寻继续质问:“你机关算尽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如同萧逐年父子一般,为了得到那股天赐力量?!”
淮阴嗤笑了声:“小亭玉,你未免也太看轻我了。”
“我是为了让阿尘活过来。”
“你……”萧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他所知,归尘早死了八百年了,而且是尸!骨!无!存!
难不成淮阴也和江九思一样,保留了归尘的元神或是什么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他复活?!
这!合!理!吗?!
淮阴顶着林牧时那张脸,一如萧寻初见花折君时的模样,笑道:“你也觉得阿尘死了?”
不然呢???
淮阴:“八百年前,阿尘封印萧凌之时,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他用自己的毕生修为做结界。”
“结界将他和萧凌困在一起,整个归天山山体下沉,被天水淹没。若是不出意外,阿尘在结界内制衡着被天赐所控制的萧凌,根本就不会死!”
“而如今,所有人都在说萧凌并没有死!阿尘又怎会离开这人世间?!”
“所以,哪怕仅仅是一丝希望,我也要解开这封印,让阿尘重新活过来!”
疯子!
萧寻已经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如理解淮阴的逻辑。
归尘当年辛辛苦苦将萧凌封印,又让淮阴带着五派加固封印,为的就是防止萧凌再有任何一丝出世的可能性。
然而淮阴却为了一己之见,毁掉归尘托他设下的封印。按照淮阴所说,眼下只剩归尘自己设下的最后一层结界。如今已过去八百年,归尘没了,萧凌没了牵制,苏醒了之后重现人间,届时生灵涂炭,整个世间都将陷入黑暗。
若归尘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被淮阴气死。
看着萧寻眼中的不解,淮阴不在意地笑了一声:“若换作是江暮白,你总会理解我的。”
萧寻不敢苟同:“我不会违背师尊的意愿。”
言下之意,就是说淮阴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与归尘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恨我也好,我只要他活。”
。
相较于萧寻,江暮白这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他竟然和墨银一起被传送到了一处偏僻之地,陌生且广阔。一睁眼没见到江九思也就罢了,再继续追查便是。可自己的小徒弟,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是否遇到了危险,教他如何不心急如焚?
一开始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照着相反的地势寻找着蛛丝马迹,可找了半天,他们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很显然,他们被困进了阵中。
两人再次相遇,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墨银率先忍不住开了口:“本座还当你是有什么本事,进封印之前阿寻明明就在你身后,竟然还能把他弄丢!”
原本就在责怪自己因一时疏忽着了江九思道,让萧寻被迫与他分开的江暮白一听这话,脸瞬间沉了下来,但却没有开口反驳。
墨银却越说越起劲。
“要不是因为你,阿寻和本座在人间逍遥快活,何苦跑到此地来受这些罪?!”
“你自己的麻烦事,何故要来招惹他?!”
“也就是阿寻好骗,才被你使的什么狐媚招数迷了心窍!”
不只是哪句话瞬间点燃江暮白,他衣袖底下的拳头紧攥,冷声回呛:“那也得是阿寻他愿意吃本君这一套。你为什么不使?是因为不想吗?”
“你!”
刹那间,两人身形一动,在空中交缠过招。两个强者相遇,场面自然是惊天地泣鬼神,刀光剑影化作暴风般的气势席卷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阵中的花草树木无一幸免。
墨银近日来隐隐有化龙之势,功力一时大增,再加上面对情敌,下手自然是不留余力,在刚刚掌握了魔力的江暮白面前竟也没落到下风。
也不知是两人打斗之间破坏了什么东西,恰好毁了阵眼。
二人面前的场景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一望无际的荒地变成了云梦泽独有的建筑风格,清雅素净,除一片池塘和一套石桌椅外,再往小院深处,应该就是此地主人的寝室。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突发情况,打架暂停。
江暮白若有所思地走到石桌面前,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归尘的小院。
江暮白修长的手指方才碰到石桌,脑海中便突然被迫涌入了一段记忆,整个人不再动弹,惹得墨银一阵好奇。
墨银鬼使神差地伸手一碰石桌,也被拉去了记忆当中。
这不是他们二人的记忆,可看着画面中的三人,其中有两个是竟然是他们分别都认识的!
没错,他们进入了归尘的记忆当中,这石桌本就是归尘的物品。经过封印多年,这石桌竟被嵌入了归尘八百多年前的景象。
归尘就坐在这石桌前,只不过背对着江暮白和墨银二人,而归尘面前的两人,化成灰他们都能认出来。
那个面目狰狞、脸上长着枫叶状胎记的男人,不就是曾经被江暮白和晓山青掘过墓的淮阴还能是谁?
另一个男子虽身披黑色斗篷,瞧不见容貌,可墨银却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屈辱——萧凌本尊!
墨银登时就急了,立马要上前,然而腹中却引起一阵剧痛,竟让他动弹不得。
此时,画面中的三人说话了。
归尘笑道:“阿阴,介绍一下,这是魔尊萧凌。从今往后,他就和你一同修行……”
淮阴原本就可怖的面目顿时皱起:“阿尘!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他可是我们仙门百家人人唾弃的魔物啊!!!”
萧凌一言未发,倒是归尘语气依旧温和:“阿阴,他已经决定不再和仙门百家做对了,今后潜心修行,再也不踏足人间。”
淮阴:“可是……”
下一秒,墨银记忆中那欠打的声音响起:
“嘻嘻,你若不愿意,本尊杀了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