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坐在比赛席上的感觉，和祁景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舞台是整个场馆中最亮的地方，但他无端端觉得有些冷，可能是因为空调的缘故，一直紧紧攥着暖手宝。
“喂喂，能听见吧？”孙宇柯说，“图一咱们先打进攻，小代拿风暴之光，沈湛拿屠夫修女，有别的想法吗？”
两人都用锁定英雄来表示回答。
看到PLR阵容的时候，田昊的队友先嬉皮笑脸地献殷勤：“这是没把我们当人啊？敢选屠夫修女？”
“就是，以为是挑战杯呢？”另一人和田昊闲聊，“昊哥，今天你要出点血了啊。”
田昊轻哼一声，一副势在必得又云淡风轻的样子，“无所谓，上不封顶，自己把人头记好就行。”
“得嘞。”几人信心满满。
图一是九龙城寨，一张永远处于雨夜中的地图。灯火是破败的辉煌，林立的高楼挤挤挨挨，带着一种潮湿的窒息。
作为一张防守优势图，田昊想在上半场就拿下9分甚至更多，加速PLR的死亡。
游戏开始之后，防守方接二连三地从两个防守点以及中路奔出，接触不良的昏黄路灯下，连续不断地闪过疾驰的影子。
中路和B外都没有人，这个信息让两个守A的人精神一振——看来PLR是全员在A外了！
一人本想先往墙外丢个闪光，但身边的队友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了出去，顿时就打消了他丢道具的想法。
——回防的大部队马上就到了，这堵墙后面可是三千块钱，难道要这样拱手让人不成？
那就让他先出去当靶子，自己落后个半秒一秒的，至少也能收到一个人头吧？
冲出掩体的时候，这个想法还未完全消散，身前的队友已经开了枪。
可他只来得及看到模糊的人影，就和自己的队友一前一后倒在了地上。
代清岚收起枪，有些诧异：“什么意思，这么迫不及待地来送吗？一个道具不给？”
说着她飞身冲进A点，沈湛抓了一个因击败而出现的紫色光球抹在身上，进入半隐形的加速状态，紧跟着代清岚进点，两人分别架住了两个方向。
“嗯？真没人？”沈湛搜了一圈代清岚照顾不到的死角，也有些纳闷了，“空的。”
魏崇君找了个安全点激活致死水晶，“占死A点。”
这是什么战术吗？魏崇君没有放松警惕。
让他意外的是，对方好像真的是在送一样。回防到A点的其余三个人像是没有任何配合似的，胡乱给了一些道具就要冲上来，但是根本无法越过PLR的多重枪线。
“五娃也死了。”华也芙收掉最后一个人头，“这是比赛吗？我怎么感觉像排位路人局？”
之后的四分都是这样，对面像得了失心疯，不管不顾地就要上，甚至还攒钱强起了一把机枪英灵，二话不说就是扫，想穿墙打死那么一两个。
最终被PLR拿下5:0的时候，对面的教练忍无可忍，叫了暂停。
“你们在玩什么？”教练忍着怒气，“田昊说杀一个给一千，就像疯魔了一样往人家跟前送？”
“战术都忘了？那么点钱就让你们连输赢都不在乎了？”
田昊也恼火得不行，咬着牙说：“今天要是被这么玩输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暂停回来之后，他们的打法果然规矩了很多，不再是乱冲乱送了，显然是刚才被教练收拾过。
九龙城寨的墙壁上爬满交错老旧的电线，仿佛是这座钢铁森林的皱纹。
架住小巷口的人默默在心里祈祷，要是能被他抓到那么一两个“通缉犯”就好了。
就在他出神的这一秒钟，脚下腾起一片黑沉沉的烟雾，直接挡住了他所在的二楼落地窗。
“在我这！”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响起，绝对不止一个人。
九龙城寨之所以作为防守优势图，在于地图相对狭小，道路又纵横交错，回防可以说是像喝水一样轻松。
在代清岚一个纵身闯入防守点时，她抬枪打掉蹲守在二楼的人，但却防不住从一扇铁门后回防的四个人。
四把枪瞄准了她同时开火，代清岚刚一落地就被击败。
这就是突破手的危险之处，第一个撕开防守阵线，通常也是第一个阵亡的。
“靠，杀这人没用啊。”检查了一下ID，一个人嘟囔了一句，“我往那边——”
他的话音全然被远处阴影中一双紫色的眼睛生硬地截住了，对方蛇一般的竖瞳搅动起他心中浓烈的不安。
“是屠夫——”
“砰——”
枪口迸发的火花在雨夜中尖啸而来，攫夺了他的生命。
一颗紫色的光球从他尸体上析出，屠夫修女抓住它往身上一抹，身形立刻像融化了似的与黑夜连成一片，与朝他射出的三颗子弹擦身而过，毫发无伤地躲到了一面斑驳的墙后。
子弹随着防守人员急速包围靠近的脚步声扑了过去，射得墙壁碎屑四溅。
然而就在这时，尖利而邪恶的狂笑声从墙后爆发，田昊的心迅速沉了下去，暗道不好，正想叫人先往后撤退，找掩体隐蔽——
面前的墙壁猛然碎裂暴裂，一个修女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裙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身后张开了一对巨大的羽翼，洁白的羽毛却在周身包裹的深紫色物质影响下不断脱落。
一颗紫色竖瞳的眼球凭空出现，在它出现的那一秒便掠夺了所有看到它的人的视线，变成了一片茫然的紫色。
“吞噬虚灵！打掉它！”田昊当机立断，抬枪射去。
视野重新明了的那一刻，耳边又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就是队友倒地的重响。
屠夫修女的指尖轻轻一勾，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完毕，而她也再次变成了幽灵似的鬼影，风驰电掣地又拉到远点，枪口再次爆射出一团团刺眼的火焰。
队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更可恨的是，开启大招的屠夫修女每吸一个球，就能迅速回满血量，同时进入隐身状态，轻而易举地躲过田昊射去的所有子弹。
她只要杀掉一个人，就会没完没了地回血、隐身、加速，除非枪法变形或是被猛烈集火，否则就会杀掉下一个人！
直到屠戮殆尽！
这是个杀人机器！
转瞬间田昊就想明白了：不能和他硬刚，得想个办法拖住，等屠夫修女的大招时限结束！
田昊拔腿朝广告牌的方向跑去。
“已经在逃跑了吗，亲爱的？”屠夫修女近乎蛊惑的喑哑嗓音响起，他怜悯地举起枪口，瞄向了广告牌。
“你的恐惧已经为我指明方向，愿神保佑你。”
田昊奔逃的影子被剪在彻夜不熄的广告牌上，狂风骤雨一般的枪声连绵响起，追着广告牌上的身影激射而去。
子弹打中了他，田昊的眼前是没有间断的红。
他紧盯着自己的技能栏，只剩下最后三秒就有一个闪光弹再生就绪！
只要有了闪光弹，他就可以致盲已到大招最后时限的屠夫修女，杀了他！
三秒、两秒——
一秒！
屠夫修女身上的光芒迅速黯淡敛去，那双翅膀也化为飞灰，湮灭在雨夜中。
“砰——”
最后一发子弹击中了田昊的头。
手中刚凝聚出的光团闪烁着，痛苦喘息着，熄灭了。
他踉跄一步，栽倒在地。
鲜血横贯溅射了一整排广告牌，又被雨水冲刷成蜿蜒向下的形状，落在广告牌明星的脸上，像一道惊恐至极的血泪。
暴雨如注，将满地血色稀释成几乎透明的颜色。阴影中独自站立着屠夫修女，胸口的十字架折射出银白色的光。在地面蒸腾着白色的雨汽中，屠夫修女缓缓阖上双眼，划了一个十字，做出终结比赛的落幕姿态：
“抱歉，亲爱的，今夜神没有站在你的那边。”
.......
解说甚至来不及描述刚才在九龙城寨中发生的一幕，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该怎么去形容？
屠夫修女杀了一个、吸球回血转移；屠夫修女又杀了一个、再次吸球回血调整射击角度......
“沈湛一个人，疯狂收割了四个人！”解说最终选择了一个言简意赅的表述方式，“不得不说，屠夫修女在面对有明显实力断层的对手时，真的会发挥相当恐怖的作用。”
另一个解说则回忆着沈湛的ID：“我记得Nocturne以前是次级联赛的最佳新人，今天的表现也是名副其实。”
第一局游戏以PLR胜出结束。
休息室里的周瞻听到刚才解说对于沈湛的介绍，同时也目睹了沈湛那一波可以剪成集锦的操作，悄声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还真是多谢齐楚了。”
沈湛是被齐楚带到PLR来的。在齐楚离开PLR之后，周瞻很是忐忑不安了一阵，生怕沈湛也会跟着齐楚一起走——如果不是挂念着齐楚，被评为最佳新人的沈湛，又为什么要留在PLR呢？
他不知道的是，沈湛其实是想过的。
但是这种想法在PLR打败了齐楚转去的MAX.Y为止。
从前沈湛是很崇拜齐楚的，他从齐楚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但是击败MAX.Y那一天，沈湛猛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比齐楚更强了。
至于次要原因么......
沈湛抬眼看见走在自己前面的华也芙。
他对现在的PLR很满意。
另一边的休息室里，气压很低，以田昊为中心，卷起一阵风暴。
“如果不是你们上半场乱送，我们怎么可能容错这么低？”田昊怒骂，“那么多赛点怎么追？！”
众人都不说话了，其中一个人在田昊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
说得那么好听，也不见田昊自己的数据多好看。
就这还全怪他们？真当自己是少爷啊。
其余几个挨骂的人也是如此作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都对田昊有气，几人各怀鬼胎，第二场他们打得也不怎么样，往往是代清岚和沈湛进了点就一人打死一半，偶尔有些漏网之鱼，但也没了挣扎的能力。
摘下耳机的时候，祁景甚至还有些恍惚。
他们赢了？二比零赢了？对手，还是田昊？
四个队友已经纷纷站起来穿过舞台去和对面碰拳了，祁景赶忙站了起来，跟在最后。
在经过田昊身边、祁景刚伸出自己的拳头时，浑身绷紧的田昊不仅没有碰拳的意思，反而扬起手，狠狠打了下来。
突然从前面伸出了一只手臂，从下挡住了田昊落下来的手。
魏崇君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冷冷看着这个大约比自己小了十岁的田昊。
他平时不怎么说话，来到PLR以后特意改了自己的脾气。
但此时此刻，魏崇君那双被头发微微遮住的眼睛，莫名其妙的让田昊想起，九龙城寨雨夜里屠夫修女的竖瞳。
他瑟缩了一下，魏崇君已经收回了目光，和祁景一前一后地走了。
把田昊抛在身后的那一刻，祁景突然觉得，他好像真的挣脱了某种束缚。
今天打完比赛没有直接回基地，周瞻美滋滋地带着一群人去吃场馆附近的一家街边老火锅店。
这场比赛是五点才开始，他们两点半之前就得到场馆，只有起床以后吃了一顿。休息室里虽然有充饥的零食，但是几个人还是饿得慌。
周瞻唰唰点了一桌子菜，本来还想点啤酒，但是想到这是比赛期间，最后换成了可乐。
“今天就当是庆祝咱们打完一大半了！”周瞻举杯，“希望咱们明年再站在这个舞台上，是来打一级联赛的！”
冒着蒸腾热气的火锅上方，几个人一同碰杯，裹着外套凑在低矮的桌边，笑笑闹闹地吃开了。
在这样的气氛里，冬天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刺骨的凛冽。
祁景正掏手机对着桌子拍了个视频：“外婆，我们来吃饭啦，经理今晚带我们吃火锅。”
突然华也芙往他碗里放了一片煮好的毛肚，和颜悦色地说：“小胖，这个熟了，你吃点。”
祁景没有任何防备地吃了那块毛肚，脸色一变，马上把手机放到了桌上，急得到处找水喝。
看着他脸色都被辣得通红，华也芙忍不住哈哈大笑，推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