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了一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来……你就自己去终点吧。”

言崇飞刻意顿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仓促离去。人影没入灰蒙的乐园深处，恍惚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周介没来得及应一声“好”，只能先左右观察地形，寻了一处狭窄隐蔽的围墙拐角，藏身进去，就像平时躲在更衣室那样习以为常，不被任何人打扰。

腕表上的地图数据还在动态更新，无数符号游移眼前。

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信息化战斗，从简单的场地虚拟到实现对战士感官的全面控制，现实意识的边界已经后退了太多，许多人都想知道边界的极值究竟在什么地方，周介是其中之一，易丞也曾是。

多年流逝，命题依然是空中楼阁，道阻且长，但他们都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周介此刻独自停留，审视着向导地图——比起模型推导，战斗计算对他来说甚至有些简单了。

很显然，不是所有人研究的目的都是为了追求真理。

如果易丞已经扔掉了过去的废稿，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轻松一点？

“周介哥……”

安星的声音忽然传来，周介瞬间回神：“怎么了？”

说时，周介紧紧护着自己的耳机，像被赋予了某种使命，可以试着做一回主。

就在两分钟前——

战士大厦顶楼，三人面面相觑。

安星望着吕明远一张绷得比钢板还硬的脸：“明远哥？你为什么会从这个入口进来？”

进场倒计时结束，入口早就化作光点关闭消失，再也寻不见了。

“你不会是紧张得走错了吧？”谢凡顶着贱兮兮的笑容调侃，可安星和吕明远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吕明远在喉咙里顶了口气：“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东侧团战应该至少加派三个人才保险。”

谢凡倒是没什么意见，安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跳得七上八下，赶紧向唯一没有失联的周介求助：“我们已经到战士大厦了，但是遇到了一点问题，东侧实际到达比抽签结果多了一个人，会有什么影响吗？”

周介稍稍思索了几秒：“我需要验证一下，你们谁去搜集散旗试试。”

三人环顾空荡的楼顶，什么也没有，安星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呃……我们还是先往虚拟馆去吧。”

吕明远很快弹出冲力绳沿着楼壁速降，谢凡紧随其后，安星刚追上他俩，耳机里又响起周介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

另一侧扫荡的两名辅助战士开始全力收割散旗，周介对比腕表的积分变化情况，解释说：“我们的辅助阵容采用的是‘二分’形式，所以东侧小分队的计分系数是2，北侧小分队的计分系数是3。如果实际的到达人数出现差异，就会以实际人数来均分已经固定的系数，简单来说，你们这边的单人计分系数降低了，变成了2除以3，北侧扫荡的单人计分系数增加，变成了3除以2，看起来对我们反而是有利的。”

“喔！我明白了！”谢凡听得越发兴奋，“这样一来，他俩在北边扫荡，一个散旗就能积一点五倍的分，够爽的！”

安星总算松了一口气，就怕违反规则会影响团队分数，幸好误打误撞钻了个空子，于是欣慰地看向吕明远，却被他躲过了对视。

吕明远没有顺着话里的台阶走，目光一扫，竟发觉有身影从下方掠进了虚拟馆！

“是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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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飞机啊？”问明月瘸着腿，愣是从座位上丝滑地站了起来，恨不得一头戳进大屏幕，“这是什么阴险的换分策略？”

卡尔见惯不怪似的：“哼，不愧是大公司，一点小分小利都抠得这么细……”

全景看台议论声沸，堪比阴阳八仙大显神通，集团的领队小组越听越气：“到底是哪边阴险啊？五个辅助战士全派去对付昂少那边了！根本就是流氓打法！”

华景昂坠池的瞬间，舆情几乎快将服务器冲到崩溃，智能系统的关键词全都成了紫红色，连成一片情绪的汪洋，又恰好赶上风驰雨骤的战况，直接掀起了滔天巨浪。

喧闹之外，窒息的浪流，虚拟的地下深处，一切安静得可怕。

华景昂悄然完成了一场原地的漂流，去到陌生的年幼时，走马观花地见了一遭意气风发的华家父子。

那位父亲穿着爱人买的白色衬衫，肩披特英局的制服外套，带着小不点的儿子在直升机上游览壮阔的海景。

“爸爸，你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会开着飞机扛着枪去抓坏人吗？”

“那都是电影里才会演的，爸爸是个普通人，工作的时候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还常常去一些没有信号的地方……”

“听起来好危险，让妈妈给你造一把枪吧，或者直接找干妈借也可以！”

“爸爸妈妈这代人都是从赤手空拳一路走到现在的，只要有非做不可的事，再危险又怎么样？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张口就来哈哈哈哈……”

“我知道！现在的天已经有这么这么这么高了！”

直升机凌空而去，消失在记忆深渊，久远得仿佛是上一世的幻象。

人总会在脆弱的某个瞬间，莫名想起一些不合时宜的童年画面，好像那是求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失重感早将全身碾得无力，浮力拖住华景昂来到水面，意识经受强烈的震荡，居然还是苟活了下来。

蓄水池比想象中要浅，而且似乎有什么感应机关，检测到重量之后即刻开启排水，水面下降到仅膝盖高，中大旗所在的系统光柱渐渐露出完整的姿态。

华景昂睁开了眼睛——

老乖站在高处比了个手势，两名辅助战士迅速弹出冲力绳下到池底，纷纷掏出了甩棍。

华景昂有所感知，整个人踉踉跄跄从水里站起，甩棍和枪还躺在池底，冲力绳坏了一头，只剩下另一头能用，蓝牙耳机浮在水面上，多半也故障了。

他先是确认南大旗还在身上，然后冷漠地朝上方的水管望去：“把我困在这里，就是你的目的？”

老乖得偿所愿：“唉，毕竟是阵营战，我也是要执行任务的，幸好准备得足够充分，好话歹话都说干了，才终于找到破绽让你分了一点神。”

“随便，反正你会为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付出代价。”

华景昂调整着呼吸，意识到身侧的敌人已经逼近危险距离，他的视线缓慢回收。

亏得一场失坠，他竟是前所未有的警醒。

刹那间微妙的预感，敌人同时动身发起猛攻，华景昂被迫卷进了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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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居然可以为了压制华队，直接放弃分队扫荡？简直疯了吧！”

“本来以为油鸡把三个主力都派去东大旗已经够缺德了，这边直接来了个六对一，还要不要脸啊？”

“璐姐那边有杜队帮忙，辅助战士也过去增援了，但华队这边没人可怎么办啊！”

“干脆我们也把扫荡战士派过去支援华队得了，大家谁也别欺负谁！”

“冷静冷静！北侧扫荡已经正常开始了，半路改道去中大旗纯属浪费时间，华队自己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华景昂被围困就像交战中迸溅的火星，唰地点燃了众人摇摆不定的心境，整个无领导集团都陷入焦灼。

惶惶人心之间，林莉安静斜过目光，定格在卡尔身上——到底是联盟首席战士的领队，策略实在尖锐。

外界都在畅想华景昂与联盟战士再现伊力茨大赛的巅峰对决，结果卡尔的选择完全背道而驰，避开所有正面交锋的可能，试图通过辅助战士的“人海战术”来压制和消耗华景昂。

毕竟再强悍的战士也是人不是神，六对一的精英车轮战，就算不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也至少会元气大伤，而且从眼前的处境来看，幽闭空间、装备损坏、队员失联，华景昂几乎没有避而不战的可能性。

不仅如此，UG联盟这样调配人手，基本上已经放弃依靠集中扫荡获得积分，这就意味着，在大旗数量相当的情况下，他们必须折掉集团相应的人头数量才能弥补回来……

林莉竟然无法再想象下去，难怪纪昊森总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笃定神情，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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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散在中心花园，虚拟装置里因为一场爆炸而寂静。

杜昌在凌乱的花墙间坐起，周围已经四处倒坍，有一侧的花坛连着墙壁还在熊熊燃烧着，枝叶爆破的声响此起彼伏。

想起刚才的对峙，他嘴里忙乱地憋了一声“璐姐”，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转眼就看见季璐躺在几米远的地方，稍显痛苦地挣扎着。

杜昌起身一个趔趄，赶去季璐身边将她扶起：“璐姐，你怎么样？”

季璐眉头微皱，接连经受强烈的冲击，她已是有气无力，只能硬撑着从腰上取下绑好的东大旗。

递给杜昌的一刻，杜昌很快明白了她的回答。

杜昌忽然喉咙一阵发堵：“璐姐，你刚才其实不用爆破的，我、我可以拦下龙丰和黄昏，那些大盾也正好可以扰乱他们……”

季璐看着他年轻真诚的面孔，尽管是新人营里的佼佼者，但也终究是大赛经验不足，想法还带着一点天真——有时候，可以做到，并不代表一定要这么做。

“翻转快要来了，你是最后入场的先锋，没必要和他们俩在这里浪费时间和体力，刚才也要多谢昌昌你及时赶到，我才有机会拿到东大旗。”

杜昌愧疚道：“是我来得太晚了……但璐姐你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会从上面闯进来的？”

季璐笑了笑：“我可是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稍微估算一下入场距离和时间，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再说了，我们是一个团队，这点默契总是有的。”

“可是，我本来就是支援你的，我走了，你怎么办？”杜昌将东大旗攥在手里，始终不太放心。

“我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只是太累了必须要休整一下，不然待会儿真的没有体力赶去终点，那就亏大了。”季璐拍了拍他，隐隐有告别之意。

杜昌的脚步将挪未挪，季璐有所动容，直言道：“等你以后参加了更多的比赛，就会慢慢明白，没有谁会在这里真正失去什么，不过都是权衡算计的生意，我们战士能做的，就是做出对自己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走吧。”

倏然间，虚拟装置断开电源，世界一片空荡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