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妃摊开手掌,覆在琴弦之上,稳住颤动的琴弦,于是混乱的琴音戛然而止。
“是叫李知悟。”她眼中浮现出仇恨的冷光,又继续道:“什么少年如玉,仙人之姿。”
“呸!”
“不过就是助纣为虐的走狗罢了!”
女人面上尽是寒冷阴鸷之色,看的景云青后背发毛。
池月依旧面如常色,上前一步,手臂微动,借着宽大的衣摆遮掩下,抬手轻轻捏了捏景云青的手心。
景云青心猛的跳了一下,随后快速缩回,却止不住有些发烫的手心。
池月直视俪妃含恨的双眼,问道:“怎么个助纣为虐?俪妃娘娘说来听听,我们二人也是从上界来的,身份嘛……”
他面上浮现出一抹淡笑,“比那人要高些,修真者不便干预下界之事,我们此行若是能完成寻找栖凰的任务,还能抓住他的把柄,倒是意外之喜。”
池月话音落下,俪妃眼中也多了一丝光芒,她想笑,眼中却簌簌的掉了好几颗眼泪。
“两位上仙,千万要为妾身做主,那皇帝实在可恨,醉酒之后惦记上了我的容貌。
便几番找寻之后不见我出现,便请回了李知悟。
他仗着一身修为,将我轻易制服,妾身如今已被迫成为那狗皇帝床榻之上的玩物了。”
景云青面上镇定,心中确是十分惊讶,没想到李知悟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着俪妃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景云青叹了口气,安抚着她。
“你放心,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俪妃擦去面上的眼泪,忽然跪在地上,朝着二人,磕了三个头。
“两位仙人,若是能帮我逃离此处,栖凰可认你们其中一人为主。”
语罢,她又略显局促地捏了捏衣角,低声补充道:“栖凰算不得什么圣物,不过是因着那一滴神凰血,才能勉强化形,只求二位仙人不要嫌弃。”
景云青用灵力隔空将她扶起。
“怎会嫌弃,这也算是你的造化,不过认主便罢了,待事成之后,我们可放你自由,上界与你一般的存在多的是,你自会有你的造化。”
俪妃站起身,在池月不耐的眼神中终于进入了正题。
她莲步轻移,到了古琴的正前方,口中默念口诀,片刻之后,古琴之上缠绕的血色藤蔓显了形。
“是血灵藤。”景云青目光落在那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的藤蔓上,眉头微皱。
血灵藤多寄生在灵物之上,汲取宿主的灵力而生,当宿主的灵力被吸干之后,便会夺取宿主的生命力。
“你被这东西寄生多久了?”景云青问道。
“十多年了,这几日身子越发虚弱。”
景云青目光落在俪妃涂了朱红色口脂的嘴唇上,“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病症并不是凡物所致,为何还要让小狸替你去偷药?”
俪妃脸上浮现出苦笑,“从前,他受我身上的妖力滋养,生了些许灵智,总跟在我身后。
许是从前见我喝了医官送来的药,气色好了些,心中有了想法。
只是太医生极少来我这庆安宫,又加上我身份特殊,大多时候身上的伤都是靠自愈,于是狸儿便总嚷嚷着要去给我偷药。
我看他这般天真,也不忍心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便只能平日里将它带在身边。
只希望那些太医院的医官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为难它。”
她目光似乎透过石室落在了某个人身上,有浓浓的眷恋,和藏在眼底的爱。
景云青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具体是哪儿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正思考要不要帮她将缠绕在琴身上的血灵藤斩除,身边的池月忽然动了。
景云青来不及阻止,只好看着池月一剑将血灵藤劈成数段。
说起来,成年人手腕粗的血灵藤并不多见,寻常修士要将它根除还是比较困难的。
但天渊剑是神庭时期的魔神兵器,剑下亡魂无数,单单是方才池月泄露出的一丝杀意,就足以让这血灵藤瑟瑟发抖,更别提反抗了。
“师尊在想什么?”池月将天渊插回剑鞘之中问道。
景云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他随即抬起头,却看见俪妃打开密室门,差点以为她要趁机逃跑,憋了一眼石台上的古琴。
还在,景云青松了口气,赶紧将古琴抱起。
而密室外俪妃找到了小狸,带着他一同往回走。
看她带上到小狸,池月面色有些冷,沉声道:“你带它做甚,我们赠它的机缘已经够大了。”
俪妃有些被吓住了,她抓着小狸的手,双眼含泪地望向景云青。
景云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无妨,你二人作伴也好,日后去了上界也好相互照应。”
俪妃脸上展露出笑颜,抱着小狸眼角泪水滑落。
“多谢恩人。”
临走之际,她将燃烧的红烛尽数推倒。
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将庆安宫吞噬。
走水的消息很快传出,很快便有太监宫女提着水桶前来救火。
四人此时已经到了宫门前。
只是景云青的腿刚迈过宫门,忽然停住了。
俪妃跟在他身后,猛的止住脚步,险些撞上景云青的后背。
池月冷冷地撇了她一眼,她便识趣地后退了几步,不敢惹恼了这位凶神。
“师尊怎么忽然停下了?”池月疑惑地看着景云青问道。
景云青的目光落在怀中的古琴上,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对着池月道:“我们这次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池月看着他迷茫的眼神,心中了然。
“师尊,我们此行是来取栖凰古琴和皇帝玉玺。”
“对了,玉玺!”景云青拍了拍额头,苦恼道:“差点把这个忘了,还好没走远,我们快回去找皇帝拿玉玺吧。”
“师尊且慢,玉玺就在我这儿。”
池月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方玉印,上方雕有五爪白玉龙,下方刻了字。
景云青将玉玺握在手中,灵力渗入其中,果然在玉玺内部有一个小小的禁制,是正品无疑。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什么时候去取的玉玺?”
池月扬唇一笑,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与他一般无二。
“玉玺是分灵所取,恰巧那时皇帝不在殿中,方便下手。”
“原来如此。”
景云青在心中长叹一口气,随后仰头望月,总觉得自己不像个师傅。
池月看着他的侧脸,上挑的嘴角暴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俪妃跟在后头,见两人忽然停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了一嘴。
“二位仙人,这是在做什么?”
“啊?哈哈,突然发现今晚的月亮挺好看的,便多看了两眼,我们继续走吧。”
景云青移开目光,看了一眼身后的三人,确认没人掉队,随后开始加快脚下速度。
夜色中,皇宫之上并无异样,只是偶尔掠过几道带着些萧瑟之意的秋风。
“什么妖风,这么冷。”
守宫的将士搓了搓手,骂了句。
离开了皇宫,池月快步追上景云青,站在他身侧。
“师尊喜欢今晚的月亮吗?”
景云青在走神,一时间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你说什么?月亮怎么了?”
池月看他问的认真,神情严肃,忽然笑了,平复心中悸动,又问了一遍。
“不是月亮怎么了,我是在问师尊喜欢今晚的月亮吗?”
池月离得近,磁性低沉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很好听,也很让他心惊。
景云青有些慌乱地后退了几步。
怎么感觉自从融合了魔核之后的池月,变了好多。
可细细想来,又似乎没变,就是比起从前,他更亲近自己了。
亲近?
卧槽,这该死的前世记忆,教坏他的小徒儿!
“师尊怎么不说话?”
池月又凑了上来,指尖带着凉意落在矮了他半个头的景云青额头,将散落的发丝轻轻拂开。
他收回手,又问道: “师尊需要徒儿再重复一遍吗?”
景云青有些僵硬地用手擦了擦额头被触碰过的地方,随后又咳了两声。
“不用了,今晚的月亮很好看,无关其他。”
“无关其他……”
池月念着这四个字,目光落在前方人颀长的背影上。
师尊在想什么,为什么有时候感觉他近在咫尺,有时候又像是远在天边。
长街之上,行人稀少,街边树上落叶随风飘零。
夜色中,唯有远处客栈门前的白兰似乎散发着柔柔的白光。
入口处的房檐下,两个大红灯笼,也格外惹眼,给路过的行人,提供了亮光。
大门是开着的,想必是程赢吩咐的,为他们留门。
景云青抬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整个大堂,只有一桌客人,正是办完事正在等人的程赢和欧阳杨。
景云青的目光左右扫视一遍,只看见桌上放了一把生了铜锈的巨剑,古朴锋利,神韵内藏,想必就是兰老将军的断山剑。
他走到桌边,坐下。
伸出手拎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酒壶,倒了两碗。
一碗递给池月,一碗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