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抬起头，望向欧阳杨，“欧阳师弟，且不说你今后生或死，难道就打算被凌钊关在这方寸之地一辈子吗。”

确实是方寸之地，透过结界看着里面的欧阳杨，景云青莫名觉得有些可悲。

“不，不会的，不会的！”

欧阳杨忽然惊声尖叫起来，他退的急一不小心就甩坐到了地上，柔软的兽皮很厚，并未让他感受到疼痛。

空中多了几张绘了朱砂的符纸，是从欧阳杨怀中掉出来的，几个翻转最后轻轻落到了地上。

欧阳杨目光触及地上的黄色灵符，仿佛被灼伤了眼睛一般，害怕的捂着眼睛后退。

结界内空间有限，很快他便退到床边。

砰的一声，他的脊背狠狠的撞上了床沿，欧阳杨痛呼一声，疼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他如今的样子，哪有半点当初符老座下唯一亲传弟子的模样。

曾经那个以符咒为傲，曾在延城魔潮中以灵符大杀四方的少年修士，如今竟然会因为几张小小的灵符如此慌乱。

景云青默默注视着欧阳杨。

此时的欧阳杨比之最开始躺在床上的时候状态好了一些，兴许是因为凌钊将狐灵之中的神力渡到了他的体内，于是他的脸上少了病态，不过依旧是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

这时候摇床里的凌锦醒了过来，小天狐如今还未学会化形，身子也小小一团，精力旺盛，一个跳跃，便离开了摇床，随后在结界里窜来窜去。

只是皮孩子还没玩儿个尽兴，一个不注意竟然险些将欧阳杨撞倒在地。

欧阳杨拧着眉一把抓住凌锦的尾巴，这动作瞧着像是已经重复过了千百遍似的，熟练的让人心惊。

凌锦一边挣扎一边害怕的求饶，小小的狐脸皱在一起，声音中满是恐惧，“爹爹饶命！我错了！爹爹快放了我吧！”

只是无论它怎么挣脱都无法离开欧阳杨的手掌。

听着凌锦稚嫩的童音，欧阳杨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呆滞？

他垂下头与吊在半空中的小狐狸黑黝黝的兽瞳对视，疑惑问道：“爹爹？我是你爹？”

不知为何，凌锦此时更怕了，也不回答，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锋利的小爪子在欧阳杨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数道血红的抓痕。

或许是被抓疼了，又或者是一直没有得到小狐狸的回答，欧阳杨忽然怒了，一把掐住小狐狸的脖子，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将它活活掐死。

好在欧阳杨身子弱，在凌锦还没断气前，他便先没了力气，倚着床柱喘着气。

欧阳杨颤抖的手一松，凌锦便落到地上，他逃也似的窜回到了摇床中，抱着自己仅剩的两条尾巴瑟瑟发抖，再没出来。

这边欧阳杨喘匀了气，眼神忽然狠厉起来，他走到摇床便，伸手去抓凌锦。

没想到这摇床之上竟然有结界，欧阳杨指尖刚碰到那结界，便被冻的起了一层白霜。

他吃痛的地收回手，狠狠踢了那摇床一脚，没想到摇床品质不凡，反倒是将欧阳杨的脚给伤了，或许是因为疼痛，他面色白了一瞬。

欧阳杨站在摇床前好一番折腾，但因为有结界的存在，他始终不能碰到凌锦的一根狐狸毛，过了一会儿他便也放弃了，走回床边坐下，双手捂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玉阁中很安静，只有摇床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重复响起。

或许是觉得不够解气，欧阳杨忽然又将目光落到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发了疯似的捶打。

只是他软绵绵的拳头落在腹上并未对腹中胎儿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景云青看着眼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欧阳杨，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

欧阳杨疯了……

那他口中的，所谓的与一只狐狸的故事，多半是凌钊为了哄骗他乱编的。

景云青踢了踢脚边垂下的铁链，试图引起欧阳杨的注意。

欧阳杨听到响动，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呆呆地看向景云青。

景云青小心翼翼的问道：“欧阳杨，你还记得符老吗？”

欧阳杨眼中出现困惑，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很快又开始摇头。

景云青又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是谁？”

欧阳杨慢慢站起来，走到景云青前方，片刻思考后他道：“阿香。”

不是凌钊，不过这“阿香”又是谁？

景云青又问：“阿香是谁啊？”

欧阳杨眼神黯淡了下来，“阿香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死了，死在我面前。”

“她死了……”，欧阳杨蹲在地上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他带着哭腔喃喃道：“她怎么就死了呢？”

……

“怎么就死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景云青叹了口气，也不知凌钊究竟对他做了什么，而地上的符纸怕是也有问题。

欧阳杨跪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滑落，哽咽之声断断续续，一声比一声急促，到最后仿佛快要气绝。

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景云青心中也泛起酸涩之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玉阁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来人不止一位，听声音约莫有三四人。

对话声中唯有凌钊的声音略微虚弱，像是受了伤，还有斗法的声音，门板被来人浑厚的妖力拍的砰砰作响。

一阵灵力波动之后，金玉阁的禁制被破了，不堪重击的门板终是被狠狠轰开，倒在地上碎成五六块。

随着门板一同飞进屋内的还有凌钊如同破败风筝一般染血的身体。

他趴在地上好半晌，细长的手指在暖玉怕成的地板上留下道道血痕，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凌钊费力地抬起头朝呆坐在地上的欧阳杨投来复杂的眼神，片刻后目光一转，落到了地上散落着的灵符之上，瞳孔一缩。

“你们做了什么？”，凌钊微喘着气，朝着景云青与池月质问。

景云青摆了摆手，“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

“哼，等我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来跟你算账。”，凌钊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恶狠狠的盯着景云青啐出一口血沫，随指尖利爪猛长，看起来锋利而危险。

一人自门外走入，一身墨色鳞甲，黑发长扬，一张刀削斧凿的俊脸盛满怒气，金色眼瞳中一点漆黑，闪着危险的暗芒，他利刃一般的目光仿佛要将凌钊洞穿。

此人停住脚步，冷声道：“能逼本王用这墨玉甲护身，你这狐妖倒是有点本事。”

紧接着他目光轻蔑，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传闻上古时期，天狐一族号令万妖，险些将那九幽之上的神庭也一并掌控。

如今看来，青丘天狐也不过如此，大势已去，不好好藏着做你的丧家之犬，偏偏生了那歹心，跑来我妖族圣地盗取圣物，既然你存心找死，那上天也怪不得我对天狐一族赶尽杀绝。”

凌钊垂着头，吐出一口气，低声笑着，嘲讽道：“真是世道变了，一个杂种也能来我青丘大放厥词，上古时期，你黑蛇一族连侍奉我天狐一族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妖族圣物，不过是当初我天狐一族养在妖王殿中的一株仙葩，也就你们这些没有低劣的妖族才会把它当作圣物供奉起来。”

他身后九尾狐的法相舒展开来，九条尾巴相比当初虚化了许多，甚至有好几条隐隐约约几乎叫人看不见。

对面的妖王也不甘示弱，只见一条巨大的黑色大蟒盘绕在他身后，嘶嘶地朝凌钊吐着殷红的蛇信子，白色长齿从它的血盆大口中探出，宛若实体。

一蛇一狐缠斗起来，一时间灵光迸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地上的血迹慢慢多了起来，如同梅花绽放，蛇血腥臭，景云青捂住鼻尖，默默观察着堂中的激烈战况。

池月则是恢复了些许力气，坐在原地琢磨着破坏索神环的法子。

这牢笼困不住他，若是他想出去，只一只手便可轻易将眼前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的铁掰断。

面对黑蛇的缠绕，凌钊收起法相化为原型，张开嘴狠狠地在妖王七寸处咬下一大块蛇肉，一时间鲜血淋漓，黑蛇受了刺激，发出恶狠狠的嘶叫声。

他巨大的尾巴狠狠甩在了天狐的脑袋上，凌钊吐出一大口血，身后的狐尾炸了毛，竟然只剩下两条尾巴了。

他似乎是偏过头看了一眼床前坐着的欧阳杨。

直是凌钊黑沉沉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景云青莫名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一蛇一狐的战斗渐渐接近尾声，凌钊忽然拔出狐灵朝着自己心口处狠狠地刺了进去，他嘴角的鲜血滑落，滴答滴答的滴在地板上。

对面的妖王对他自残般行为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但下一瞬他脑中想起了族中长辈的叮嘱，“天狐一族，好战，善战，心思之深沉，手段之毒辣，你与之对战，切莫大意。”

黑色大蛇眼神瞬间冰冷，妖力化作的无数玄色鳞片朝着凌钊猛地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