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府上被装点的喜气洋洋的,晋明琢还是有种如坠云端的缥缈感。
她隔着帕子,影影绰绰地瞧着桌前的烛光,想着待明日晚上,这烛光就会变成她大婚的喜烛,一时有些脸热。
她羞恼地将帕子扯下来,却又珍重地折起来,放到了一边。
想到明日之后,自己就不能在自己的闺房睡觉了,她从榻上起身,扑倒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门响了。
晋明琢眼神转向门口,见是母亲,骤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又顺了两下床褥,这才乖巧地叫倒:“娘。”
晋夫人走进门,见女儿滚在床间,头发都乱了,好气又好笑。
见晋明琢又卖乖,晋夫人假嗔地剜了她一指头,说道:“明日就要嫁人了,还这么孩子心性。”
晋明琢没有回嘴,而是卖乖地笑着,靠近了母亲怀里。
“娘舍不得我吗?”
晋夫人抱住女儿,轻轻拍她的背,哪里还舍得说一句重话,“自然舍不得,好容易养这么大,转而就见不着了。”
晋明琢也有一点难过,安慰道:“我会经常回来的,娘。”
“即便做了人家的妻,可也不要受委屈。”晋夫人替她整理了一下鬓发,嘱咐:“若是齐王欺负你了,回来跟娘说。”
“咱们家虽比不得齐王府门第高,可总是有几分薄面的。”
“知道了。”
晋明琢贪恋母亲的怀抱,正想在用脑袋蹭蹭,就被晋夫人轻轻用手心抵住了脑门。
“娘......”
晋明琢抬眸,眼睛湿漉漉的,撒起娇来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不许撒娇。”
晋夫人硬着心,将女儿推远了些,“再蹭头发又要散了,直起身子坐好了,娘跟你说几句话。”
晋明琢眨眨眼睛,坐了回去。
然后就见母亲讳莫如深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
晋明琢接过来,刚翻了一页,脸色绯红,烫手一般的,差点将那册子扔出去。
“这是什么......”
她看了母亲一眼,小声呢喃。
晋夫人将册子捡了回来,又交到她手上:“好好看,不懂了问娘。”
晋明琢偷偷瞧了母亲一眼,见她神色虽温和却八风不动,没什么求情余地,于是红着脸,继续看下去。
“明儿,娘跟你说,这避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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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这册子的福,晋明琢那晚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一会儿想净云嫁人的时候也看过这个么,想六年后的自己肯定也看过。又觉得二十二岁的自己比如今的自己游刃有余多了,看过这个似乎也不稀奇。
一会儿又想,裴朗宜也要看这个么,是谁给他看?皇上么?
想到裴朗宜是皇上的侄儿,又觉得他家世确实是好。
想着想着,发散到天际,终于沉沉睡去。
直到外头来人来叫,晋明琢睡眼惺忪地醒来,却见外头天还黑着。
......
自己这才睡了几个时辰?
被绿云伺候着穿了中衣,便有一大群丫鬟妈妈鱼贯而入,说着吉利话,伺候着晋明琢梳妆梳头。
晋明琢迷迷瞪瞪地闭着眼睛,隐约听着某个人说了句什么,她“嗯”了一声,便感受到什么细细的东西贴到了脸上。
紧接着,只觉得一阵蜇疼,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晋明琢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往后退了退,这才瞧见是王妈妈正拿棉线给她净面。
她捂住脸颊,只觉得那儿火辣辣地疼,眼泪汪汪地瞧着,像是那棉线欺负了她似的。
王妈妈是自小瞧着她长大的,见她这模样,哪能不心疼,她哄道:“小姐别怕,开了脸就好上妆了,我亲做了小姐喜欢的点心,等开完了就给小姐端上来可好?”
晋明琢权衡了一下,觉得这点心不吃也行,可开脸实在太疼了。
于是她问道:“一定要吗?”
“嫁人自然少不得这一步。”王妈妈点头,又宽慰道:“开了脸,容颜还能更鲜亮些。”
听到能变好看,晋明琢抿了抿唇,还是答应了。
她紧闭着眼,眉心都皱成一团。
期间晋夫人来过一趟,见她乖乖配合,也有片刻的讶然,听到王妈妈哄她的话后,不由得失笑。
开了脸,点心也吃上了。
却也没闲着,新娘子该走的繁复流程一项也没落。
待到天彻底亮起来,也就规整的差不多了。
外头锣鼓喧天,爆竹齐响,宾客祝贺之声即使隔着院子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晋明琢倒是闲了下来,听几个喜婆说着话。
到了吉时,外头的喧嚣声更甚,是齐王殿下叫门来了。
晋明琢不由得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却见身边的人都笑了。
一个喜婆打趣道:“小姐这是迫不及待见到姑爷了?”
晋明琢顿时脸色羞红。
王嬷嬷自是知道晋明琢自小活泼,爱凑热闹的性子。
她将她拉回来坐下,笑道:“不急,且等他叫门罢,外头的热闹,小姐在里面听也是一样的。”
晋明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小口。
待她喝完,便有丫鬟替她补上唇间的红。
少顷,便听外头的喧闹声近了,不多时,便听有人来叫,这会儿终于到了出阁的时候了。
众人起身,晋明琢环顾了一下自己的闺房,而后由王妈妈替她盖上了盖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门。
“新娘子出阁了!”
晋明琢拜别了父母,一向冷脾气的晋夫人流下泪来,晋父也动容地嘱咐了好些肺腑之言。
待到走到大门口,听着绿云小声说着“小姐,小心脚下”,再往前,便听一声许久不见,却叫她体验到思念所谓何物的人的声音。
裴朗宜说:“小心磕着头。”
晋明琢只来得及瞧见这人的一双靴子,便上了轿子。
八抬大轿,锣鼓喧天。
裴朗宜坐在前头的马上,意气风发地绕城一周,带着他自少时便喜欢的姑娘,进了他的王府。
一根红绸,两人一人一端,裴朗宜温声又体贴地提醒着她注意门槛。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两人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洞房,合卺酒喝过,喜婆祝过,众人便又簇拥着裴朗宜离去,到外头宴请宾客,独留晋明琢独身一人坐在喜床上。
不多时,又有齐王府的侍女进来,端了些吃的摆到桌上。
为首的那个晋明琢认得,是前几日她来王府时正碰见的那个,也是二十二岁的她,除了绿云之外最器重的一个。
她带着一众丫鬟给晋明琢行礼,“王妃娘娘,这是王爷准备的,叫您垫垫肚子。王爷说他得晚上才能回来,叫您别闷着,不要拘束,有什么吩咐奴婢就是了。”
虽身在六年后时,晋明琢也被叫过王妃,可这次的王妃是真切地叫给不曾错位的自己,晋明琢还是觉得有点羞涩又有点紧张。
听这一众安排,她正要感叹裴朗宜的贴心,便听到后边的那句“不要拘束”。
叫新娘子不要拘束。
晋明琢当下便有点笑意,连紧张感都消减了些。
几人退下之后,关上了门。
喧闹都被关在门外,屋子里静悄悄的。
晋明琢吃了些东西,便叫人撤了下去。
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只觉得与六年后还是有些区别的。她百无聊赖地等到了掌灯之时,终于听到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变小。
她忙给自己盖上盖头,在窗前坐好了,便听外头一声声“王爷”的问安,晋明琢心如擂鼓,不由得抓紧了嫁衣的裙摆。
门“吱呀”被打开,只听得脚步声朝着自己来。
晋明琢却觉得那脚步声是落在自己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