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恬儿的做事风格吴臣是清楚的。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个小恶霸见吴臣长得乖巧秀气，便纠集了几个同样不要好的小学生，在放学之后堵住他，推推搡搡地欺负了一通，并抢走了共计五十二元零花钱。

吴臣气不过，隔天找准了小恶霸独自一人的时机，揍了他一顿，成功夺回零花钱。

曹恬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对吴臣说，臣宝，你这样做解决不了问题，光是揍他一顿他是学不乖的，以后还会来找麻烦，有个词叫釜底抽薪，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吴臣查了成语词典，明白了，然后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这小恶霸身边的团伙一个个收为己用，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利用把柄威胁恐吓，武力震慑以及收买人心。

很快，被孤立的小恶霸也成为了吴臣的小弟之一，之后的小学时光，吴臣过得顺风顺水。

然而回到眼前的场景，吴臣看着曹莘儿嘴角的冷笑，预感很不美妙，他艰难地开口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要不算了吧？”

曹莘儿挑起一边眉毛，意思是你他妈跟老娘开玩笑呢？

吴臣深吸一口气：“就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法子？”

曹莘儿用折扇敲了敲手心，忽然感慨：“当初小师妹要跟那随缘观的大弟子在一起，谁都不同意，可她却偏偏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这个人不可。”

吴臣心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魔教也不愿意跟那些名门正派沾边，但能怎么办呢？我都这么大了，他们还能离咋滴？

“随缘观的徐清子也许好说话，姓吴的小子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我们这儿可没那么容易，若是来去自由，怎么配得上邪魔歪道四个字？”曹莘儿抿嘴一笑，“所以啊，为了能摆脱本门，跟你爸在一起，我那小师妹临走时还拿了一样东西。”

吴臣心里一咯噔，问道：“什么东西？”

曹莘儿：“一本账簿。”

账簿？瞧你们也不像是干什么正经营生的人，难道也做假账，怕工商局查么？

见吴臣神情迷惑，曹莘儿旁边的小姑娘跳出来道：“小哥哥，跟那些所谓正道的随缘观、佛言寺一样，我们老祖宗也留了些许基业，传到夫人手里嘛，就是一九当铺了。”

“我们当铺门面虽小，生意做得可很广，跟许多大人物都有往来，跟你说句实话吧，名门正派的客人，我们也有不少。你想想，这些客人私底下要买什么，要卖什么，是能随便往外透露的么？小师叔带走了账簿，可不就是拿捏住了一九当铺的命根子？万一账簿里的内容泄露出去，那不是将我们夫人架在火上烤么？”

吴臣无言以对，这的确是他母亲大人做得出来的事。

曹莘儿矫揉做作地叹了一口气：“也怪我一时疏漏，没料到小师妹为了个男人会打账簿的主意。她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句话呢，说师姐，账簿我替你好好保管，你放心，只要无人来扰，里面的内容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她眼皮一撩，很是真诚地问吴臣：“你说，我能放心么？”

这他妈叫他怎么回答？吴臣只好反问道：“所以，你就放她走了？”

“是啊，不放能行吗？”曹莘儿笑道，“这么说来，自那以后跟小师妹也有很多年没见了，我第一眼瞧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格外亲切，跟她很像……一样的不老实。”

吴臣被她笑得心里发毛，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钝刀子磨肉的感觉，如坐针毡，语速飞快地道：“姐姐，姑姑！我知道你生气，但你看这么多年了，账簿不是还好好的么？这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总能商量出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办法，犯不着一气之下把我卖了啊，而且就算真的有人愿意买，账簿也拿不回来不是么？”

曹莘儿笑了起来，用折扇点了点吴臣道：“傻子，你以为我把你抓来是为了拿回账簿？两件事，不相干。你啊，是我的一桩大买卖，有的是人想要，千万别妄自菲薄。”

“……”来软的不行，吴臣调整情绪，换了条路子，沉下脸道，“你把我卖了，就不怕我妈把那本账簿抖出来？”

曹莘儿乐了：“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你跟小师妹是真的很像，都那么鬼灵精怪，花样频出。不过你这话就错了，她只说过不可以派人去扰她，又没说过不准卖她的儿子，做买卖要一码归一码，这点规矩，一九当铺出去的人肯定是懂的。”

吴臣咬牙：“你之所以觉得我能卖得出去，无非是因为我家那本秘笈，实话告诉你，那本秘笈不在我手上，并且我也不知道我爸妈在哪，所以买主从我这儿得不到任何信息，你恐怕要做好被退货的准备了。”

曹莘儿：“看来你还没有真正明白你们吴家那本秘笈的价值，买主要买的，不是秘笈确定的下落，仅仅是找到秘笈的一个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就值得他们大出血了。其实我还得感谢你们一家人呢，单是秘笈在你们家这条消息，就让一九当铺赚了个盆满钵满。”

吴臣一怔：“这消息，是你传播出去的？”

曹莘儿纠正他：“是卖出去的。”

吴臣没心思跟她争辩这些，冷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有趣，这事多亏了小师妹，”曹莘儿似乎觉得挺得意，大大方方地坦言，“账簿被带走，我虽不能直接派人去找她，但又怎么可能甘心什么都不做？闲来无事，就把拐走她的那小子查了一遍，你猜怎么着？什么都没有，他就跟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老吴是无冥道尊后人这件事，在秘笈的消息走漏之前，连随缘观的弟子都不知道，还以为他只是一个被妖女迷惑的前大师兄而已，查不到应该是徐清子刻意做了隐瞒。

曹莘儿继续道：“消息买卖的生意一九当铺自古就开始经营了，连我们都查不出底细的人，你说可疑不可疑？”

吴臣心想不错，这件事如果要做得再细一点，在抹去老吴身世的同时，还得给他伪造一套全新的身份遮掩。

曹莘儿：“既然刻意隐藏，那就说明有挖掘的价值。徐清子抹去了他一人的身世，我便将随缘观上三代下三代通通查一遍，所幸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前后一推算，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大弟子，只能是上一代无冥后人的儿子。这一查可花了我将近二十年哪，还好结果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吴臣沉默了，不知道该说她是有毅力还是太闲，他想了想，问道：“然后你把消息卖给了谁？”

曹莘儿用折扇轻点红唇，做了一个不能说的动作：“抱歉，行业机密，买主的信息不能告诉你，不过嘛……”她顿了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他们应该去找过你了吧？”

“他们”，也就是说同一个消息反复售卖，怪不得赚得盆满钵满，弄得人尽皆知了。去学校找过他的有无锋剑庄，半月港葛氏，还有……秦少珩，他们都向曹莘儿买过消息吗？

吴臣扶额，算了，买过就买过吧，或许买过的还不止这几家，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碰上而已。

曹莘儿盯着他的神色观察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些人一齐去找你们，那对野鸳鸯居然能设法溜走，徐清子还能将你带上不争山，属实幸运。”

吴臣晃了晃手上的银圈，无奈一笑：“我说姑姑，要是真的幸运，我还会坐在这里跟你面对面聊天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曹莘儿：“你问。”

吴臣：“佛言寺的舍利子，是你偷的吗？”

曹莘儿眨了下眼睛：“你不止是想问佛言寺的舍利子是不是我偷的，还想问一心和尚是不是我杀的，对吧？小朋友，你入道时间还太短了，知道为什么没有其他人问这个问题吗？因为他们知道我做不到，佛言寺高僧云集，一心和尚更是个中翘楚，凭我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两件事呢。”

吴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曹莘儿接着话说了下去：“你想说我办不到，你父母也一样办不到是不是？我相信，可惜那些想得到秘笈的人不会相信。说不定你父母凭借秘笈，修为已经深不可测，又或许他们用了什么诡计？人啊，有时候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和缓，吴臣莫名产生了一丝奇怪的亲近感觉。

然而曹莘儿一转头，便笑盈盈地问站在身旁的小姑娘：“今晚拍卖会的人数确定了吗？”

吴臣：“……”拍、卖、会？！

小姑娘回答：“确定啦！有好些个贵客呢，那两位也要来，小哥哥真是太受欢迎啦！”

曹莘儿：“呵，他们当然要来了。”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吴臣一转，笑道：“我看哪，小哥哥今晚也不一定会被那两位拍走。”

曹莘儿奇道：“哦？那还有谁？”

小姑娘挤眉弄眼：“还能有谁，当然是上官泰迪啦，他平日里不是围着夫人你转，就是围着三爷转，今晚你们俩都在，他怎么会缺席呢？”

曹莘儿笑骂：“死丫头，怎么能对上官宗主无礼。”

说完又回头打量了吴臣一番，“唔”了一声，低声道：“换身衣服也好，说不定上官泰迪能将价码拉高点儿。”

吴臣：“……”你们做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