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上了屋顶,走向边沿,捏决驱动着温言给她驱动的那把剑。
“温晓!你下来!别试了!”温昊站在底下,仰头喊道,“你连驱动灵力都还不熟呢!听师兄的,不要好高骛远!”
温晓看了他一眼,似是不屑。
温昊啧了声,叉着腰很是得意:“你再怎么不服气我也是你师兄。”
“下来!吃饭了!”他又招了招手,“你还没摔够吗?你那伤还没好透呢!”
“让她去吧。”温烛拉了他一把。
“不是,这也不是这么练的啊,不要命啦?”温昊急了,“师姐你也劝劝她,她又不是小鸟,从高处跳下来就会飞了?”
“师尊都劝不了你能劝?”
温昊不说话了。
等剑平稳下来了,温晓便用驱动着灵力,将其停在自己脚边。
身上零零碎碎的咬伤这会就快好了,又添了些新的擦摔伤,被渗出的汗水刺激地火辣辣地疼。
不过,很过瘾。
几乎是在剑停下的一瞬间,她便毫不犹豫地跃了上去。
“哎。”温昊眯着眼感慨了一下,“还是一点缓冲也没有,她胆可真大。”
温烛笑了笑。
其实温烛这样的练法也不全是鲁莽。御剑需要将灵力持续不断地覆在剑身上,在剑上站稳是第一步,学会控制是第二步。
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对于跃上剑身这一步骤,会存在不小的心理障碍。这也就导致了在起跳的一瞬间,无法集中思绪凝聚灵力,从而导致剑身摇晃。
温晓当然也会恐惧,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但她敢不顾一切地跳,在去想凝聚灵力的事,而这个时候,有了高度的缓冲,会让她有时间调整,重新补充那一瞬散去的灵力。
剑身不出所料地在空中剧烈晃动起来,温昊被吓地嗷嗷直叫,生怕这师妹一不小心把自己摔残了。
但这次,温晓很快便从失序中找到了平衡,稳稳地站在了剑身上。
温昊松了口气:“下来吃饭!”
然而,温晓没有动,面上十分严肃,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
只见温晓的指尖微微转动,剑身也跟着缓慢挪动了反向。
“不是吧...”温昊喃喃道,忍不住捂上了眼睛,像是预见到了接下来的惨状,而觉得不忍直视。
良久,他听见一旁的温烛轻笑了声:“你看看?”
剑在空中划着圈,呈螺旋状下降,又上升。虽然看上去不甚熟练,但也很可以了。
“厉害啊...”温昊由衷道。
温晓像是有所察,从高处低头望了下来,她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舒展,唇角微微上扬,掩不住的得意。
“诶!别!”温昊叫嚷着。
温晓这会分了心,又有些摇摇欲坠的趋势。他跑到她正下方,跟着像落叶一样摇摆的剑飘来飘去,所幸最后,她确实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身上。
温烛笑着伸出了手,将温晓牵了起来:“走吧,去吃饭。”
“诶你别说,你还真有些天赋。就这御剑,正常就学个大半月差不多,你算快的了。”温昊将手中的那份白粥递给了温晓。
温晓低头看了一眼——
凉的。
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
冒着热气。
“可别觉得我们欺负你,你这会还吃不惯热食呢。师尊也特地嘱咐过了。”温昊连忙解释道,“要不你尝尝师姐那份。”
温烛闻言,递了过去。
温晓舀了一口,刚送到嘴里就吐了出来。
“是吧?”温昊给她递了条手帕,“要是突然吃上热的,会觉得烫的。”
温晓看着他,没说话。
“你这么着急练御剑作什么?你就是练不会,师尊也不会强迫你的。”温昊问,“搞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温晓艰难地将嘴里那口粥咽了下去:“回家。”
温昊和温烛皆是一愣。
回家?在这还真是一个十分不寻常的词儿。来到隐灵谷的小脏人大多都没有家。至于温晓的家...她连名字都没有哪来的家。
温昊咳了两声:“我以为你哑巴呢。”
在隐灵谷的日子过得很快,每天就是吃饭睡觉修炼。
其实在能够稳当地站上剑身后,温晓就想回家了,但师尊以路途遥远她尚不能长时间运转灵力为由驳回了。
她想回去,倒不是多想念那个家,而是...因为那只狗。那天为了救她,它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她没敢问师尊她失去意识之后的事,更没敢向他提起那只颇有灵性的狗,毕竟修士的职责就是斩妖除魔,不说救,不去杀了它就算好的了。
“能和我说说为什么想要回去吗?”温言叹了口气,一向和煦的他这会儿也拧起了眉。
温晓低垂着头,只闷闷道:“不想家。”
师尊无奈,只得将结界的通行口诀给她了,交待了些注意事宜,又给她塞了些碎银。
温晓一一答应了下来。
她从枕下翻出了油纸包裹着的草药,里面有一些是她省下来的,有一些是...偷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拿起包裹,出发了。
-
“死丫头终于知道回来了?!”
温晓没回家,她也不打算回家。她特地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脸倒是不用遮,从前行乞的时候,脸上就吗干净过,估计这会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她被打算拿碎银去换些干粮,那狗体型虽大,但也瘦得很。却遇见了不想见的人。
女人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东西,拽着她的衣领就往反方向走去,嘴里喋喋不休骂骂咧咧的:“回来了也不知道回家,这才几天啊?!良心喂了狗?”
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她的身上摸索着什么。
温晓叹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没有力气了。
她在衣袖了摸出剩余的银两,举至她面前。
女人眼前一亮,终于松了手,斜睨了她一眼:“就这些?那仙人看起来这么阔绰,你该不是被赶出来了吧?”
温晓拍了拍别在腰间的剑。
“哟!”女人上手摸了一把,声音都变了调,“瞧瞧瞧瞧!我可不是说大话,我家闺女被仙人抢去做徒弟了!你是不知道那仙人多想要我闺女,我瞧他那样,以为是个卖货郎呢...”
温晓蹲在鸡圈旁,她没有床,也不想进去。那两人倒是邀请她了,她什么也没说,睁开两人的拉拽,用力拍了拍剑。
女人拍开男人的手,呵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你这是什么话!”
于是温晓也不用再和他们掰扯什么了。
已经吵了有半个钟头了。
温晓回头看了一眼,又望了望西下的斜阳,便起身向后山走去。
暮色将至。
她在那颗树下蹲了一会,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进林子里找一找,就瞥见远处掠过一道黑影。
她扶着树干站起了身,腿有些发软,下意识将手握在了剑柄上。她还只会御剑而已,但想来打架也是用灵力,应该差别不大。
瞧见那毛色的光泽时,她猛松了口气。
幸运真是很神奇的东西,一旦不小心被砸中,就会失了对不幸的漠然。这才多久?有一个月吗?她就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死亡了。
温晓暗自自嘲了一番。
她朝那黑影轻轻招手,可它始终徘徊在数丈之外。温晓想了想,将佩剑取了下来,高举过顶。
剑光乍现的刹那,那影子倏然一颤,眼看着就要隐入夜色。
温晓连叫了几声,立马将佩剑甩了出去。
那身影又是一颤,猛地僵住了。温晓趁机追了上去,一把上前抱住了它。
“谢谢你帮我保管手镯...你还救了我两次。”光线很暗,她只能用手在它的周身悄悄摸索。温热粗糙的肌肤突起狰狞的疤痕,它原本就带着些警告与躁意的低吠这下愈发低沉恶狠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撕咬起来。
温晓拿出带来的草药,将其胡乱碾作一团:“可能...会有点痛。”
掌心覆盖伤口的瞬间,它挣扎了起来。
奇怪的是,这下温晓又不躲了。兴许是知道它不会要自己的命,便任由犬齿嵌入自己的肩膀。
这下好了,伤好了一道又顺便添了一道。
-
温晓端坐在床头,乖乖地等着温烛给自己上药。
“师尊让我问你,那后山上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三天两头往那跑,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温烛将草药抹了上去。
其实伤口这会已经结痂了,若不是她的包裹被他们抢了去,她只能顶着满肩的血迹回来...
“嗯?”
温晓反应了两秒,“上坟。”
“哦。”
温烛没再问了。她将余下的草药置于床头,向她示意了一下:“不够的话可以去药房拿,这些缓解跌打摔伤的,我们经常会用,药房也常备着。”
温晓愣了愣。
啊,被发现了。
她有些窘迫,但温烛已经拐了出去,这下她也没处窘迫了。
兴许是以为她是偷草药回去拿给他们卖吧...
温晓盯着肩头抹了一薄层的草药,不知为何,胸口忽然升起一股暖意,伴着带起疼痛痉挛,一抽一抽的。
吃惯了街边的冷雪与冷食,食道与喂就是接触到了常温的食物也会觉得滚烫难耐。她还有些不太适应,这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善意。不同于叮铃的铜币与落下的硬馒头,她那时的麻木已然盖过了所有感知感觉,就连品味这种怜悯也变得痛苦。这样的善意里面,有一种了然的,就算揭开狰狞的部分也不会将对方吓到的,彼此心照不宣的踏实感。
她感觉到,带着薄荷凉意的捣药之下,有汩汩温热的血液缓缓蔓延至全身。
她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