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多，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即便秋日的温度拉扯着光线，也无法阻碍太阳的辉煌。陈绮总算回到了管理处——坐了一路公交、步行几百米之后，她终于站在那扇玻璃门前了。包里装着整理好的资料和记录，之后再去处理和归档。她觉得自己的后背已渗出点点汗水，叫她的线衣和肌肤亲密相拥——果然还是穿太厚了吗？早上明明那么冷的。
她如此感叹着，往办公室去。
前台林青然坐着——在那里架着二郎腿、半躺着、刷着手机。陈绮稍微疑惑了一会儿李妍怎么不在——不过她没想太久。只几步，她打开办公室门，那短发的蓝色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了，白珍珠在她耳边耷拉。陈绮走过去，想打趣她——她感受到办公室莫名的压抑氛围，像空气墙般挤过来。她玩笑到了嘴边，突然变成一份沉重的叹息：
“出什么事情了，大伙好像都不太……”陈绮犹豫了一会儿，又环顾周围：木头呆样的唐酥，几乎咬牙切齿瞪着电脑的叶君安，坐在她后面、阴森森瞥着这位队长的高个女人，和亲昵挽着前者的洋裙女人。林夕的脖子上系着卷黑丝带，她已无意识地绕了它半天。陆灯月在她进来时看了她一眼，她们互相间打了个沉默的招呼，微微一笑——陆灯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又在皱眉了。
“我怎么知道来的真是我前女友啊……”
陈绮听到李妍的呢喃，大概是回应她——可这话没头没脑，除了顺着话语从她身上淌出来的“悲催”，也看不出什么了。陈绮没搞懂状况，但还是俯身，轻轻顺背，安慰这位可怜的同事。李妍突一下子坐起，泪眼婆娑——她终于说出了点能叫陈绮听懂的话:
“我今天早上碰见我前女友了——我中午刚在大厅和林夕吐槽——她进来了——看了我半天——你敢想象吗！我当时在啃手抓饼，我满嘴都是番茄酱，一张嘴全是烤肉味——太丢脸了！！我以后怎么面对她啊——”
她轻拍李妍，一抬头，注意到于倩言的空位。
“言姐去哪了？”
“她回自己办公室了——和那个检查员——啊，就是李妍说的前女友，嗯——讨论工作吧。”
对面的林夕接过话头。陈绮绕过她，坐上自己的位置。李妍又趴下了——在空气里染满悲哀，独自消化伤痛去了。林夕朝陈绮微笑——陆灯月老把她比作太阳——这是极合适的。陈绮在这片阳光下，也忍不住明媚起来。
“工作怎么样？”林夕问。
“嗯，A13那队还是老样子——队长找不着踪影，一个队员太怕羞了，我问她话，她支支吾吾答不了，另一个老摆着脸，但只有她能交流——她人也挺好，很有耐心。我看她工牌好像叫吴薇——名字也很好听——你的脖子——”陈绮指向林夕，“Choker——很漂亮！”
“啊——谢谢！”
林夕又去勾她的带子了。
“前台怎么是林青然去了——陶雨人呢？她还没回来吗？A21比A13更近点，她应该在我前面回来吧？”
说着，她看一眼旁边位置——空的，干干净净。
“我没看到。李妍代了陶雨的班，后面言姐就让林青然去了——反正她闲得慌，也懂怎么弄——我也虽然闲着，但我不懂，不大行。”林夕自嘲笑一声，“她过会又得回岗位了，两点了。”
“已经两点了吗！”
李妍站起来——她克制着声音，免得又被叶君安“骂”。陈绮看着她，觉得有点好笑起来。
“我回来的时候就两点多了。”
短发女人看一眼时间，叹一口气又无可奈何地出去了。陈绮觉得她正濒临“崩溃”。
“我觉得没有谁在那样尴尬的场面下，听到言姐一句‘你要不先去休息会儿’能冷静的。”林夕探头瞟一眼李妍摇摇晃晃的背影，“她那表情，仿佛言姐下一秒就会把她开了——虽然言姐并没有那个权力啦。”
“唐酥和叶君安那边什么情况？唐酥好像……精神更差了？”
“唐酥……啊，和案子有关系，我也不好说。队长的话，她最近应该有得忙了，那两位是研究部来的，处理血魔的事情，‘考虑到安全问题’，所以，要队长安排武装管理员和她们一起——嘛，虽然我觉得她有Nancy就完全够了……”后一句变成了抱怨般的碎碎念——林夕的表情也印证了这一点。陈绮大概听懂她指的是谁，便探头去看——那两人的位置正好在她们的斜对面。那个洋裙女孩注意到，似乎也看着她们。
“Nancy……又在龇牙咧嘴吗……像狗一样……”林夕好像不打算管她，又继续说：“言姐估计觉得检查员是因为前天事故来，一直担惊受怕、视死如归的——不过她是为地下城舞会来的。那个事情是队长在弄，所以……”
“出什么事故了？”
“呃……”她又捻了捻带子，“管理处遭了袭击，我差点死在这吧……哈哈。”
“言姐昨天都没告诉我……”陈绮想起周日于倩言闷头工作，一言不发的可怕样子，“我问她，她也不说……”
“啊……那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不会干那种缺德事情的啦。陈绮想。
“这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吧……她又没告诉我……”
林夕说——这话大概是自言自语了。她回神，注意到陈绮正看她，又朝她一笑，继续去处理工作。陈绮瞟一眼电脑桌面和角落那包资料——她大概又负责了事务汇总。
“还是周三交？”
“是啊，还是周三交。”
林夕叹口气——这又是一句抱怨了。接着便没有更多的话。
林青然轻巧推开门——她和李妍完成了交班，乐盈盈地回自己位置去了。半路上还不忘拍一下唐酥，吓得那可怜的马尾姑娘从座位上跳起来，椅子勉强支撑了一秒，“吧嗒——”一声倒在地上。她好像呆住了，同事们看她。
“对不起……”
唐酥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扶起椅子，又莫名其妙跑出去了。林青然看着她一番动作，又是没忍住一样地笑出一声，和叶君安队长的叹气混在一起。办公室又安静下来。
“我想回档案室了……”
林夕默默吐槽。说来也是，坐在这地方未免也太难受了。李妍在时，事务组的气氛会好些，但她怕武装管理队那几位，最后也不敢闹什么动静。同事间的氛围就一直这样不温不火，像染上了什么慢性病似的。出什么事情，就仿佛厨房坏了通风，于是油烟煤气全闷在屋子里，偏偏谁又不多问一句，去推推窗户。李妍曾经感叹幸好自己是负责前台的，通风也好，阳光也好，除了活儿麻烦什么都好——不是没道理的。
虽然林青然也说过“同事就是同事，谁会把同事当家人啊”——但陈绮还是觉得沮丧起来——她可能是那个把同事当家人的笨蛋吧。
个人思绪掺杂进脑袋时，时间就仿佛变得时快时慢了，谁也搞不清究竟过去多久。一个黄棕发的姑娘探头进来。她面带笑容，活力四射，像哪个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踹开了窗子，叫屋子里的人不得不看向她。她进来，在门口站直，姿势标准漂亮。又等上一会儿，她开口了：
“请问，林夕前辈是哪一位？”
“啊，是我。”
林夕抬手。那姑娘便走过来。她踏着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清响——她仿佛是一蹦一跳的。
“于组长叫您带我熟悉档案室工作，实习期间，我就跟着您！”她好像很高兴，“您可以叫我黛沃——具体情况，我们可以去档案室聊吗？
“怎么又是我的活儿！？”
林夕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