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个字。但温天却像得到了某种承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安心的笑容。
“那就好。”她轻声说,仿佛刚才那个沉重的问题从未被问出。她站起身,“你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我去给你热点粥。”她端起旁边温在炉子上的小瓦罐,里面是她用仅有的小米熬的稀粥。
温天背对着沈槐,小心地搅动着瓦罐里的粥,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的瞬间,沈槐一直望着她的背影,那双沉静的眼眸里,翻涌的恐惧终于彻底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秘密被触及的惊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层悄然碎裂的痕迹。她的目光落在温天单薄的背影上,久久没有移开。
日子在柴米油盐和赤脚医生的奔忙中滑过,像村口那条浑浊却永不停歇的小河。冬雪消融,冻土变得松软,带着泥土苏醒的潮腥气。向阳的坡地上,枯黄的草根下钻出点点怯生生的新绿。山里的风依旧料峭,却已不再刺骨,开始带上一种湿润的、属于春天的暖意。
温天依旧忙碌。她的卫生所名气越来越大,邻村的人也常赶着驴车来找她看病。沈槐的伤在温天精心的照料和那非人的自愈力下,好得飞快。那条瘸腿似乎并无大碍,只是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颜色依旧深重,像一道无声的烙印。她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关于那雪夜和狼群,关于那诡异的树根,关于沈槐的秘密,都像被埋进冻土的种子,暂时沉寂下去。
只是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温天会“顺手”把沈槐磨钝的柴刀拿回卫生所,用磨刀石细细地磨出锋刃;沈槐会在下工回来的路上,默默地在温天窗台上放一把新摘的、带着露水的野荠菜,或者几枚温天偶然提过想吃的野鸟蛋。她们依旧很少交谈,但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足以传递千言万语。沉默的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暖流。
这天清晨,温天起得格外早。窗外天色灰白,远处传来第一声嘹亮的鸡啼。她像往常一样,准备生火烧水,给自己和沈槐(沈槐常来卫生所换药)弄点吃的。刚拿起水瓢,一股毫无预兆的、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
“呕——!”她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温天扶着水缸边缘,喘了几口气,以为只是昨晚没睡好或者受了凉。她直起身,试图继续。可刚舀起半瓢水,那股恶心感再次汹涌而至,比刚才更甚!
“呕…咳咳…”她剧烈地干呕着,眼前阵阵发黑,胃部一阵阵痉挛,难受得眼泪都呛了出来。
这感觉…不对劲!温天心里咯噔一下。作为医生,她太熟悉这种症状了。她强忍着不适,用冷水拍了拍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默默计算着自己的生理周期…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心跳如鼓的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两个女人…这违背了所有的生物学常识!可是…沈槐…那诡异的血…那凭空生长的草…那破土而出的树根…那超乎常理的愈合能力…这一切,哪一样又符合常理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期待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她扶着水缸,指尖冰凉,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虚掩的屋门被轻轻推开。沈槐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碗里是两块刚烙好的、冒着热气的槐花饼,金黄油润,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这是今年第一茬槐花做的,她特意起早去摘的嫩芽。
沈槐一进门,就看到温天脸色苍白、扶着水缸干呕的模样。她眼神一紧,快步走上前,把碗放在桌上,伸手想去扶温天:“怎么了?受凉了?”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温天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沈槐伸过来的手。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槐,那里面有茫然,有恐惧,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和依赖。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因为刚才的干呕而嘶哑,带着一种飘忽的不确定:
“沈槐…”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飞快地扫过沈槐依旧平坦的小腹,又迅速移开,像是被烫到。那个困扰了她几天的问题,终于冲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你说…山神…山神允许…两个女人…生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