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不知道,以为不过是扎在童年记忆的一根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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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后——舞台顶灯次第熄灭,最后一束追光在空荡荡的台口凝结成琥珀色光斑。
观众席传来窸窣响动,像春蚕食叶般由前排向四周蔓延。
穿驼色大衣的老太太扶着儿子起身,珍珠耳环在鬓角晃出细碎银光:“第三幕那段独白,和当年你爸求婚时说的话……”话音被突然炸开的手机铃声截断,后排穿潮牌卫衣的男孩对着话筒嚷:“兄弟快看热搜!刚演赫里斯夫人的那个女演员,现场即兴加的台词绝了!”折叠座椅此起彼伏地弹回原位,汇成金属碰撞的轻响。
几个穿校服的女生抱着场刊挤在过道,指着演员剧照叽叽喳喳:“他真人比海报帅多了!睫毛能扫到天花板!”
卖纪念册的工作人员推着小车逆向而行,帆布包上 “永恒的瞬间” 烫金字样,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
最后一排的男人仍保持坐姿,指间捏着被揉皱的票根。舞台侧幕飘来消毒水混合着雪松香水的气息,那是演员离场时留下的余韵。
当保洁阿姨的笤帚扫过他脚边,他才如梦初醒般起身,羊绒围巾掠过座椅扶手,带起一串细小的静电噼啪声。
出口处的旋转门吞吐着人流,寒风裹挟着零星讨论撞碎在玻璃幕墙上。
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对着电话说 “艺术总监的调度确实大胆”,戴毛线帽的姑娘对着夜空比耶自拍:“宝子们,这波文化大餐我先干为敬!”
出租车顶灯在街角连成流动的星河,而剧院穹顶的浮雕女神,正俯瞰着这场盛大的离散与重聚。
剧场内,灯光重新照亮整个剧场。
“池佑安!”崔误善拍了拍她喊道。
池佑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眼前站着的人,“结束了?”
崔误善点头。池佑安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便听有人喊了声“崔误善”的名字。
她站起身看去,就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招呼崔误善过去。
“那两位是谁啊?”池佑安嘀咕道。
“胡主任和彭院长。”吴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说道,“你这种不关心不操心的,不知道也正常。”
池佑安吐了吐舌头,冲吴予扮个鬼脸。
崔误善已经快步迎了上去,胡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崔误善和不远处的池佑安和吴予之间来回扫了扫,“小崔啊,这次剧目反响热烈,你们团队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视线定格在池佑安身上,“这位就是剧团负责人?”
“正是!” 崔误善侧身将池佑安拉到身前,“她是盛老爷子的外孙女。”
“幸会。”胡主任伸出手说道。
池佑安伸出手与之相握,掌心沁出的薄汗在胡主任温热的掌心里洇开。
彭院长的眉峰瞬间挑起,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嘴唇抿成锐利的直线,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原来盛老还有这么年轻的后辈,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了。”话音未落,剧院侧门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抱着一摞文件闯入,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珠,“胡主任!关于下个月国际戏剧节的合作方案……” 他的目光扫过池佑安,喉结猛地滚动,文件哗啦啦散落一地。
池佑安蹲下身帮忙捡拾,指尖触到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 照片里穿着中山装的老者站在剧院台阶前,胸前别着 “盛槐序” 的工牌。
记忆如潮水翻涌,“这是......” 池佑安刚要开口,彭院长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年轻人别乱动前辈的东西。” 她弯腰时,池佑安瞥见她耳后贴着创可贴,隐隐渗出暗红血迹。
胡主任咳嗽两声打破僵局,捡起照片时指尖微微发颤:“盛老当年可是话剧圈的灵魂人物,没想到......”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屏幕上显示 “国际戏剧节组委会”。
他笑了笑,同几人说:“抱歉,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失陪了。”说罢,便先一步离开。
彭院长笑了笑,同崔误善说了几句,便也随之离去。
崔误善急忙道:“我送您。”
“大人物。”池佑安望着小崔离去的背影道,“真忙啊。”
吴予不知何时带了两人过来,池佑安看见吴予身后的两人,一位是温斯言,另一位她看得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只是瞧那人骨相清俊至极,眉骨如山脊般利落上挑,在眼尾投下狭长阴影,深褐色瞳孔像浸着陈年琥珀,流转着漫不经心的矜贵。高挺鼻梁如刀削,唇峰分明的薄唇总似噙着三分笑意,偏偏右唇角下方一粒朱砂痣,又添了几分蛊惑。下颌线条冷硬如冰雕,喉结随说话时的动作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自带浑然天成的优雅气场。一头微卷黑发蓬松垂落额前,发尾挑染的银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与耳垂上的碎钻耳钉相互辉映。身形修长挺拔,肩宽腰窄。
是个当演员的好苗子,池佑安这么想。
“小池,我给你介绍一下。”吴予笑嘻嘻的说,“这位我的好兄弟,温恪行,知名演员。”他说着又指向另一位,“这位是温斯言,温警官。咱们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已经见过,就不多介绍了啊。”
“是,都老熟人了。”池佑安点点头,目光在温家俩兄弟之间来回打量,她愣了几秒,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伸出手指着温斯言,半晌后冒出两个字:“温二!”
温斯言听到这话,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是探究,他盯着池佑安看了一会儿,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一旁的温恪行打趣道:“怎么,你俩小时候认识?”
“不认识。”池佑安急忙否认,“就见过一面,是因为之前剧团的事情。”
“她说的对。”温斯言附和着点头。
温恪行笑得意味深长,看向二人的目光变得探究。他从心底觉得,这个话外话话剧团的团长,性格、模样都和自家弟弟是真般配。这俩人就只是站在一起,便十分养眼。
温斯言对自家哥哥这副模样再熟悉不过了,他觉得不妙,急忙打岔道:“温恪行,你把你那脑子中的想法赶紧丢掉,人都说了不认识了。”
“不认识啊。”温恪行刻意拖长了尾音,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话外的意思。
吴予是个没眼力见的,凑着脑袋问池佑安,“你不认识人温警官,为什么要叫人温二?”
这话一出,池佑安面上带着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暗暗掐了一把吴予。吴予顿时只觉得自己小臂一抽,闷哼了一声。
池佑安看了一眼吴予,波澜不惊的解释:“我和温警官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那次就只是远远的一眼,连姓名什么的都不清楚。至于这称呼,属实是我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纯是个意外。”
吴予眉头一皱便要开口打假,又瞧见池佑安不悦的眼神,硬生生的把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温斯言悄悄瞄了一眼温恪行,他心中打着随时让温恪行闭嘴的算盘,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话。
温恪行点点头道:“那池小姐和我家阿言还真是有缘。”
他笑眯眯的拍了一把吴予的肩,随后说:“小吴,你是不知道啊,以前我家对门住了个妹妹,她也喜欢叫阿言‘温二’。”
吴予一听便来了兴趣,顿感刚被池佑安掐的那一块也不疼了。于是一把拉过池佑安,自己站到了温恪行身旁。
“温兄,那个妹妹是是谁啊?你们还有联系吗?她有我们团长好看吗?”
这一连三问如连珠炮一般猝不及防。站在一旁的池佑安紧了紧握成拳的手,强撑着一副温善模样,内心却是想一拳打爆吴予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