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门外。
破旧的墙体还没重涂刷新，院门口顶上的门匾已经换成红字硕大的“难波孤儿院”，嚣张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
正厅里人很多，未歌作为预备领养人和其他大人一起进来，瞬间被小朋友们包围。
“姐姐，好漂亮！”
可爱的孩子们围成一团，他们脸上带着讨好和乖巧的笑，围着大人们展示自己为数不多的才艺，将自己像商品一样展示优点。
在孤儿院中的孩子无不期待着被好人家领走，期待被爱。
卖乖是无依无靠的孩子们趋利避害的天性，没有爱可依仗的孩子，会成长的更加成熟。
未歌感到心疼，她来的时候带了时下孩子们最喜欢的糖果，送给他们，陪着他们玩闹一番，并在孩子群中找寻内海成彰。
没找到……他不在这里吗？
一个稍微大点的女孩敏锐地发现未歌找寻的目光，悄悄靠近她问道，“姐姐，你是特地来找谁的吗？”
“是，你认识一个叫内海成彰的男孩吗？”
“是他呀，在那边呢。”
女孩向自己的身后指指。
正厅角落的亮色理石圆柱支柱后方，一个探头悄悄看来的男孩与未歌对上视线，他瞬间胆小地缩了回去。
“他不太喜欢我们吗？”未歌问。
“不是，他已经有领养人了。”
“哎？”
葛城忍给她的资料上明明显示没有领养人来着。
女孩机灵地靠近未歌，“我可以告诉你内幕，但是需要报酬哦。”
“报酬？钱吗？”
“没错，一千日元！”
未歌有些惊讶，但还是跟着女孩跑到角落，偷偷摸摸地拿出钱包，开始鬼鬼祟祟地交易。
女孩开心地看着上道的未歌，接过钱后数了起来，一整个小财迷的模样，熟练地藏进衣服中，似乎干过很多次这样的事。
她信守承诺地开始告诉未歌有关内海成彰的情报。
“这家孤儿院最近被难波投资了，姐姐你应该知道吧？”
“嗯。”未歌开始有些不好的预感。
“投资的原因很简单，难波重工的会长看中了内海的才能，想要招他去做难波童子。”
“难波童子？”
“就是由难波供养的孩子，在难波专属的福利院中成长学习，长大为难波效力。进去的孩子们无一不优秀，有吃有喝有穿，只需要把自己的天赋长处成长起来，忠心地给难波工作，就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说到这里，女孩露出一个向往又纠结的眼神。
“很多孩子都期待被难波选走呢。”
“那内海怎么还在这里？”
“他不想走呀。”女孩解释道，“他说他有个哥哥，他要等他哥哥来找他，不想跟着难波离开。”
女孩说着，有些怅然道。
“明明是那么多人向往的地方，他却说，更喜欢普通家庭的生活。”
“但是，难波不会放过他的，他太优秀了。”
“所以即便他留在这里，也不被院长允许面见前来挑选孩子的领养人。他的领养权已经掌握在难波手中。”
“哥哥什么的，估计是等不到了。早晚要被难波接走。”
未歌静静地听着她说话，灿金眼眸澄澈干净，倒影出女孩的面容。
女孩看着这双如金海般包容的眼眸，逐渐剥去自己伪装的活泼好孩子形象，露出一个鲜少会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脸上的，理智冷淡的表情。
“他明明脑子很聪明，却期待着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大人们的爱千变万化，根本靠不住，永远比不上钱带来的踏实好用。只有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稳幸福。”
未歌终于有了些动作，她朝女孩伸手。
后者下意识躲了一下，却发现，未歌只是想摸摸她的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女孩愣住。
没有预想中的被反驳，被批评，被嘲讽。
她认可了她。
未歌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顶。
能够在众多孩子中第一个发现她来这里的目的，知道许多孤儿院中的内幕情报，有胆识和来这里的大人交易，有着自己的一套独特见解。
这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你和内海的选择都没有错。”
“幸福与否，只有自己可以判决。”
未歌笑着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是泷川纱羽。”
“那么，纱羽酱，你想和我做个长期交易吗？”
未歌将钱包中的所有钱掏出来。
泷川纱羽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眸光雾蒙地看着未歌。
“姐姐，你和其他来这里的大人不一样。”
未歌开玩笑道，“可能因为我是唯一一个金头发金眼睛的人？”
“不是啦。”泷川纱羽被她打断情绪，有些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你没有对我露出那种大人对小孩’浅薄见解‘的鄙夷，以前那些大人们发现我偷偷利用情报挣钱后都会露出一种，不理解、甚至是隐晦的厌恶的目光。”
泷川纱羽讽刺地笑起来。
“好像我不应该这样想，我应该单纯又天真才符合他们心中的好孩子形象。可这样的孩子在孤儿院中会过得不好，而且太过无害内敛的孩子他们也不喜欢，而是喜欢机灵且无害的。”
“又要聪明，又不能有自己的小聪明。”
她说。
“大人们可真矛盾。”
泷川纱羽很少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心里话，她一直是个独立成熟的孩子，此刻朝未歌倾诉完后，那股憋闷在心中的不畅也好了许多。
她露出个真实的浅笑。
“可你不一样，你没有露出高高在上的眼神。”
未歌只是静静地，认真地听着她讲话，没觉得她这样做、这样说有任何不对。
她竟然从这份平静中感到些委屈酸涩。
未歌故作凶相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泷川纱羽举起手中的一沓钱。
“而且姐姐你给钱这么迅速，一看就很单纯好骗啊。”
她可是挑准目标才下手的。
未歌：……真是直白的话呢。
“我一般不和别人进行长期交易，但你人还不错，我答应了。”
泷川纱羽豪爽地接过未歌手中剩下的钱。
“你想和我交易什么？”
未歌心疼地看着钱被抽走，逐渐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很好骗。
她把脑海里的想法抛开，正色道。
“我想让你帮我多照顾些内海，可以吗？我会定期付给你报酬。”
“你这么在意那个傻小子啊。”
泷川纱羽不知不觉有些在意未歌的行为，说话尾调都有些别扭。
“因为是别人拜托我来的，我要遵守约定。”
未歌双手合十，眼睛布灵布灵地散发光芒。对于求助孩子这种行为一点羞耻感都没有，十分丝滑地撒娇。
“拜托拜托——”
泷川纱羽瞬间不别扭了，恢复一副活泼小女孩的模样。
“好吧，交易成立。”
在泷川纱羽的帮助下，未歌成功找到跑到孤儿院后操场中的内海成彰。
小小一个的男孩坐在台阶上，入迷地望着铁栅栏外车水马龙的世界，不自觉露出向往。
未歌出现在他视线中时，他连忙垂下眼，悄悄向旁边挪动，好像不想和她对视。
只是，未歌十分不如他愿地走了过来，面对面蹲在他身前。
内海成彰坐在高地面两级的台阶上，比蹲下身的未歌还要高一点。
他措不及防与未歌对视，紧张地握住膝盖上的裤子布料，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孤儿院的老师教过他们，面对每个过来探望的大人，都要展示友好和礼貌。
即便他不能被领养。
他正想朝未歌自我介绍，就听到对面的女性说。
“你是内海成彰，对吗？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她递给内海成彰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雇佣兵穿着常服，姿态肆意潇洒，和内海成彰有三分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
“哥哥？哥哥来接我了！？”
内海成彰脸上僵硬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惊喜，跳下台阶走近未歌，接过照片，珍视地抚摸。
“原来我真的有哥哥，被放在孤儿院那天不是我做的梦……”
他开心地看着未歌。
“我哥哥在哪里？”
未歌想要说出真相的话卡壳，望着这张童真期待的脸，她说不出那个对孩子来说遥远又陌生的词汇。
“他……在国外工作很忙，所以拜托我来看望你。”
内海成彰亮晶晶的眼眸暗淡许多，但还是抿唇笑着。
“原来我不是没有家人的小孩。”
“这样就够了。”
他坐回台阶上，不再那么抵触未歌。
“反正我也没机会回到哥哥身边，这样也好。”
“你要被难波领养了吗？”
“还在考虑。”
内海成彰纠结迷茫地垂下头。
“难波会长资助我，想让我搬去条件更好的福利院。他对我有恩。我也知道，他是看中了我的才能，才对我这么好。”
内海成彰不傻，正相反，他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楚的认知。
只是，他无法违抗这一切，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步入未知的未来。
“你喜欢难波会长吗？”
“嗯……很难用喜不喜欢这个词来界定。”
虽然还没有成为大科学家，但内海成彰说话已经十分有准确性。
“更多的，是不得不去接受吧。”
“那科学呢？”
“同样。”
内海成彰诚实道，“成为大科学家什么的，我完全没有想象过。”
“我的愿望很简单，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着一些爱我的亲人，朋友，平安简单地过完一生。”
就是这样一个大多普通小孩都会拥有的，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却是内海成彰，拼尽全力都求不得的生活。
他似乎觉得这样说会让未歌觉得他太没有志气，所以腼腆地笑着补充道。
“也可能是我还没感受到科学真正的魅力吧。”
未歌摇摇头，“真正喜欢一个东西，不需要理由。”
“就像你其实没有体验过普通小孩的家庭生活，却仍会向往一样。一个吸引你的东西，它只要放在那里，就会让你喜欢。”
灿金长发在番红色的落日照耀下更加耀眼，像闪烁着十字光芒的金色长河，带来宇宙般幽古神秘的气息，在这个普通的下午，缓缓流向年幼的内海成彰。
她告诉他，“既然不喜欢科学，就不必强迫自己去喜欢。”
内海成彰愣愣地，眨巴着藏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眸，望着这位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性。
他求助般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把科学当做一种手段去使用吧。”
未歌说，“你看起来很喜欢外面的世界，目不转睛地盯着。”
“嗯……只是觉得外面的晚霞很漂亮。”
“这样啊。”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只像魔法棒般的短棍，手指点在上面，短棍的头部突然燃烧起来，散发出丝丝缕缕如雾云般梦幻陆离的气团。
像是魔法一样，如天边的云霞坠落，飘进内海成彰手中。
他被吸引地伸出手，却在差点触碰时回缩。
“好漂亮。”
内海成彰小心地护住这团云雾，这团为他而绽放的云霞。
“比外面的云还要漂亮。”
“是啊。”
未歌挥动短棒，让团云霞围绕内海成彰而流动。
“科学本身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它自然地存在在那里，等待被发掘。只不过，人类的情感和需求为它赋予了光环，才让它变得难得珍贵。”
内海成彰懵懂地倾听，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