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晚倚在雕花窗边,手中书卷半掩,夜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主君,夜已深,该歇息了。”
温谨弋手捧一盏安神茶,轻步踏入内室。
茶汤氤氲的热气在烛光下缭绕,映着他衣袖上暗绣的云纹。
云岁晚轻轻合上书页,指尖在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上停留了一瞬。
距离王狗的死已经过去两天,1213每日都告知她已经找到宿主的虫子死亡进度——城南李府的三姨娘、城北赵家的夫人……一个个贵妇名媛吐出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子。
烛火摇曳间,只见云岁晚仍伏案研读,青丝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素白衣袂垂落案前。
案头堆着的各式各样的医书,其中《医宗金鉴》《本草纲目》都被翻到了记载寄生虫的章节,纸缘已有些卷边。
“您已经看三个时辰。”
温谨弋将茶盏轻轻搁在案角,瓷器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越的声响。
他注意到云岁晚素白的广袖垂落案前,袖口银线绣的星纹都沾了墨迹。
云岁晚闻言抬眸,眼底还残留着思索时的专注。
她下意识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这才发觉案前烛火已燃去大半,蜡泪堆积如小山。
温谨弋见状,走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太阳穴。“您看得太久,太伤眼了。”
他的声音很轻,指腹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将连日来的疲惫一点点揉散。
云岁晚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她闭眼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片刻后才轻叹一声,“你说得是。”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细碎环佩声。
一位着藕荷色襦裙的侍女手捧描金帖子碎步而入,在珠帘外福身:“启禀大人,礼部方才差人送来请柬。”
她将帖子高举过眉,“说是明日在保和殿设宴,为马将军接风洗尘。”
见云岁晚没阻止,温谨弋接过帖子。
他展开泥金笺纸,但见字迹工整如列阵:“……值此春深时节,恭请国师拨冗莅临……”
云岁晚指尖轻抚过茶盏上浮雕的缠枝纹,漫不经心道:“马将军?是马定国,八年前前往景国打仗的那位?”
“正是。”温谨弋将请柬置于案上,丝绸般的纸张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云岁晚与温谨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虑。
马定国今日刚刚回京,按礼制至少该筹备旬日才对,宴会也至少需提前三日通知,怎么如此仓促?
***
翌日,
云岁晚换上一袭月白色绣银纹的国师朝服,腰间系上代表身份的玄色玉带。
临行前,她总感觉能用上系统背包出现的煞灵窥天镜,她将罗盘藏于袖中,这才乘轿前往皇宫。
朱雀门前,云岁晚的轿辇与一顶猩红软轿擦肩而过。
【系统检测到可发展性信徒,现发布任务如下:
任务:保护宝珠。
限时:10小时。
此任务非强制任务,失败扣除一千信仰值。
中毒buff加持下当前生命值88%(满血状态100%)】
云岁晚翻了个白眼,说不强制,但是她的信仰力不到六百,失败扣除一千……这不还是强制任务!
轿帘被阴风吹起的刹那,她看见里头端坐着个戴鎏金面具的男子。
那面具做工精巧,覆盖全脸,只露出一双幽深如古井的眼睛。
诡异的是,男子脖颈上缠绕着一条通体漆黑的蛇,正对着她吐信,猩红的信子在昏暗的轿内格外刺目。
“那是谁。”
云岁晚目光盯着那顶渐行渐远的轿子,询问道。
引路太监李德全弓着腰,压低声音道:“回国师,那是马定国从边疆带回的巫医。”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又低了几分,“自打他入宫,皇上的头痛症就好了七八分……”
云清岚眉头微蹙。
皇帝的头痛症,从未听说过。
“巫医吗?”
“回禀国师,此人自称‘玄冥子’。”李德全擦了擦额头的汗,“皇上特许他自由出入宫禁。”
自由出入宫禁?
这可是连她这个国师都没有的特权。
她眯起眼睛,看着那顶轿子消失在宫墙转角处,心中警铃大作。
“说来也怪,马将军本该下月才回朝述职,却突然提前回京,还带了这个巫医。
听干爹说当晚皇上头痛发作,那巫医只用了半柱香时间就让陛下安然入睡。
第二日皇上就下旨,赐他不少金银珠宝,还安排他住在清晖阁。”
清晖阁离皇帝寝宫只有一墙之隔。
“你可知他用的什么法子?”
李德全面露难色:“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每次诊治,寝殿只留下巫医和皇上两人,就连贵妃娘娘都不能在场……”
云清岚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这样啊。”
李德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他左顾右盼见四处无人后,请求道:“这些不过是我道听途说的,国师切莫当真。”
“一些闲言碎语,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
云岁晚踏入保和殿的瞬间,殿中的金丝灯笼竟齐齐暗了一暗。
百官宴饮的喧闹声里,她清晰感受到袖中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
云岁晚在宫人引领下步入宴会场地,只见殿中摆满了珍馐美味,朝中重臣几乎悉数到场。
保和殿内灯火通明,云岁晚的席位被安排在了前面,离皇室成员席位最近。
她还没走到自己的席位,金步摇坠珠轻颤的间隙里,一道慵懒的嗓音:“这位姑娘,女眷席位在西南侧。”
转身时,云岁晚对上一双如幽深古井的眼睛。
男人右眼有一道旧伤疤斜斜划过,云岁晚没见过这人,想必他就是马定国。
马定国:“姑娘可是走错……”
话未说完,云岁晚感受到袖中罗盘突然灼如炭火,烫得她指尖一颤。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广袖垂落遮住震颤的罗盘,“本国师之位,当居上首。”
“八年未归,虽然在途径听说过一些国师的神通,不知国师是位......”他的目光在云岁晚步摇上停留一瞬,“......是位仙姿玉质的姑娘。”
身旁一个侍女连忙凑近,压低声音道:“将军有所不知,云国师能通神明,天佑大黎。三日前祭天大典上,国师还曾召来甘霖。”
马定国眼尾一挑,斜睨了侍女一眼。
“原来如此。”他广袖一敛,眸色微沉。
“不知国师断我军粮时,有没有算到我能活着回来 。”
云岁晚听到这话,大脑一片空白。
啥?
他说啥?
什么叫,断军粮……
云岁晚表示:我们不熟,请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
“将军说笑了,我才来京城三年。都不认识将军,怎么可能断将军后方军粮。”
云岁晚略一颔首,手中窥天镜的玄针忽地急转,直指刚好走向她们这个方向的宝珠公主。
三步开外,皇帝亲妹宝珠公主一袭绛紫宫装迤地,裙裾间暗绣的鸾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本该是端庄华贵的姿态,却因她眉目间的疏朗大气,反衬得满殿珠翠都庸俗起来。
在座王公纷纷起身行礼,却没人注意到公主走过的青砖上,正渗出蛛网般的血丝。
云岁晚若不是注意到公主行走时左腿不自然的僵硬,以及袖口若隐若现的紫红色斑痕,几乎要以为这是位完美无瑕的贵女。
唯有那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自广袖间飘散而出,与名贵熏香混在一起,为这份华贵之姿添上几分异样。
公主鬓边那支九鸾衔珠步摇的金属部分正在氧化,暗绿色的铜锈混合着汗液,在她雪白的后颈上留下痕迹。
一缕细不可察的粉末自她袖中飘落,在衣袂间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云岁晚目光一凝,顺着粉末飘散的方向望去,恰见宝珠公主正抬手整理鬓发。
她腕间露出一串古怪的黑色串珠,在宫灯映照下竟不反光,反而像吞噬了周遭光线般。
每颗珠子上都刻着细密的凹槽纹路,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渗出些许暗色粉末。
当她凝神细看时,珠面上细密的纹路突然蠕动起来。
那根本不是雕刻的纹饰,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线虫在珠内缓缓游动。
她下意识摸向随身携带的驱虫粉,可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殿外忽然传来礼官高唱“吉时到”的声响。
那串珠子又变得平平无常,仿佛方才的异变只是烛影晃动,产生视觉误差。
云岁晚借着整理衣袖的姿势,询问系统:【1213,扫描那串珠子。】
识海中很快响起1213的声音:
【检测到异常能量体。】
【材质分析:南疆噬魂木。】
【符文类型:上古巫族禁术。】
【能量读数:超标437%。】
【加粗变红:建议宿主立即远离。】
她指尖微微一颤:【具体危害?】
系统1213光屏在意识中展开,浮现出串珠的三维投影,【当前已检测……】
1213卡顿了一下,【警告!扫描中断,磁场干扰!】
云岁晚眯起眼睛看向公主腕间。
那串珠此刻正随着公主斟酒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宫灯下泛着油腻的黑光,像某种不知名生物的皮。
1213调出一段模糊记忆画面:【但根据能量回溯......她本该在带上手串后的立即死去。】
云岁晚注意到关键矛盾:【可她现在活得好好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系统光屏弹出红色警告框,【当前佩戴者灵魂波动与身体匹配度剩42%,且持续下降......】
话音未落,宝珠公主对她嫣然一笑。
1213声音瞬间变成刺耳忙音。
云岁晚眸色微凝,广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收拢又松开,终是上前半步,执礼轻声道“臣斗胆,请公主移步一叙。”
宝珠公主唇角噙着三分玩味笑意,虽然不解还是手中团扇轻点:“请。”
偏殿沉香缭绕中,云岁晚建议道:“观殿下面相,似有外邪入体,这黑珠还是摘了比较好。”
宝珠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笑道:“承蒙国师垂念,这份心意本宫心领了。”
“本宫自小体弱多病,此物虽不起眼,却能使本宫心安。既无甚大碍,就让它留着罢。”
她忽然凑近云岁晚,低声道,“倒是国师大人,我见国师眼中金光闪烁,可是看见了什么?”
云岁晚心头一跳,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目光却如利刃般刺向宝珠公主颈间那道若隐若现的青痕。
她抬眸直视公主双眼,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我见殿下颈间有些淤痕,可是经常夜半喘不过气?只要摘下手链一切都会好的。”
宝珠公主瞳孔骤然一缩,广袖下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朱红的蔻丹几乎要嵌入皮肉。
她面上仍带着端庄的笑,可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厉声打断:“国师慎言!”
话音未落,殿内烛火忽地摇曳,明明无风,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拂过一般,火光骤然暗了几分。
宝珠公主撑着威仪,冷声道:“本宫不过是近日梦魇多些,国师何必胡究?!”
宝珠公主不愿多说,转身就要离开偏殿,往保和殿走去。
云岁晚宽袖中的罗盘震颤不止,青铜指针在“咔咔”声中几乎要跳出盘面。
“殿下!”云岁晚箭步上前,宽袖翻飞间一张朱砂符纸自袖中飞出,要在触及公主额前时突然自燃。
一簇幽蓝色的火苗“嗤”地窜起,转瞬间就将符纸吞噬殆尽。
灰烬飘落间,云岁晚向来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宝珠公主猛地回头,皱眉看向云岁晚,“国师这是何意?”
“观殿下气色不佳,特以安神符为殿下驱散寒气。”云岁晚面不改色,右手却在袖中悄悄捻开一撮驱虫粉留下的灰。
低头看去,那灰烬本该是纯白,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