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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恩怨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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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所感,沈良时抬头盯着几乎接近天穹的雪宫。

戚溯见她心神不宁,问:“身体不适?”

沈良时摇头,“心慌得很,感觉要出什么事。”

他们绕开前山,此时正守在后山的山道上,不过看样子这边不比前山乐观到哪儿去。

林单披了轻甲,外面是象征江南堂堂主身份的玄色绣鹤大袖袍,裹着红边,金线勾纹,腰间悬剑,乍一看去不似平日亲和,眉眼俱是威严。林似错了半个身位立在他身后,大弓背在身后,静默地看着弟子几人一队,背负兵器迅速向上攀登。

林单对戚溯轻一颔首,“待此间事了,林某定备下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戚溯摆摆手,道:“我会尽力替你们拖住朝廷的一千精兵,林堂主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要怎么收拾局面。”

雪鹰不断盘旋长鸣,呼声唤来其他同伴向下俯冲,林似拉弓搭箭,一矢破空飞出,雪鹰在空中疾速翻转避让,箭头擦过它的尾部,长而粗的尾羽被疾风吹飞。

林单收回视线,看向沈良时,“沈姑娘何去何从?”

此话如果问戚溯,他自然是希望沈良时留在山下,江南堂胜皆大欢喜,江南堂输,他就卷上人回蓬莱去,天王老子也找不到。

但段寻风带人来势汹汹,他已经知道沈良时此行目的是雪山,岂能不带她回去向皇帝复命?

届时上了山抓不到人,顺水推舟抓住出头鸟的江南堂,扣一个掳掠的罪名,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再者林散叛出师门,还需要一个‘证人’,一个来自京城的证人,显然谁都没有沈良时合适。

林单并不知晓她的来历,也不会勉强她,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中,回过头去和林似说话。

戚溯见沈良时犹豫不决,明白她心中的顾虑,低声问:“跑吗?”

沈良时苦笑一声,反问他:“跑去哪儿?”

她逃不了,也不能逃,萧承锦有备而来,这一箭正中她的软肋,让她进退维谷。

戚溯胸腔中压下来一块巨石,嘴唇微启似是还想劝什么,吞了几口冷风,肺腑也跟着冷下来,最终道:“那就去吧,万一……有转机呢?”

一件事藏在心中和被挑明是不一样的,从隐患成了随时会落下的刀。

“哥……”沈良时在风中眯起眼看他。

戚溯又变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又不是再见不着了,别弄的跟死别一样。”

沈良时无言上前,轻轻环抱他一下,戚溯再笑不出来,手搭在她背上迟钝地拍了拍。

“阿时,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活下去,活到我们再见的那天。”

沈良时用力点头,将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擦在他肩上,闷声道:“你也是。”

她不敢再看,转身搭上林似向她伸出的手,借力迈上去,跟着队伍向山顶走去。

满雪回到主人手中,剑身灌入内力,挥出时带出雪白的残影。

林双随便接起的右手在历经一番恶战后,光握着亢龙都在细细发抖,枪尖双环轻响,她将枪换到左手。右臂上的衣袖从肩线处裂开,随着她垂手滑下来挂在手心,显得不伦不类。林双就着这块布料擦干净枪尖,随即解下右半边的白袍,胡乱塞到腰带中绑紧,重新握紧长枪。

此时宫殿中局势与先前大差不差,不过邺继秋已经红了眼,誓要取林散性命,而林散道眼睛依旧盯在邺旺身上,林双夹在中间,拉着局势不上不下,谁也不占上风。

“邺旺的项上人头我今日取定了!”

“做梦!”邺继秋随着迈出的步子挥出一剑,满雪剑法平地起风,在石板地面上劈出一道裂缝,殿宇摇晃,梁柱松动。

林散往后一退,身侧的朔风挡在他身前抬手堪堪挡住这一剑,双手手心撕开一道贯穿手掌的伤口,但紧接着就有第二剑和第三剑,崔子坚和崔子毅同时出手。

“你的死活不过是顺手。”林散看向他身后的邺旺,高声道:“邺旺,你既然敢做敢认,为何不敢偿命?!”

邺继秋左手按着剑身抵挡住对面三人,道:“林散,你欺师灭祖,今日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弑父吗?”

此话如触逆鳞,林散勃然大怒,“闭嘴!”

盛怒之下他剑作刀砍出一式,竟然真的逼退邺继秋,司徒恭和邺旺见状连忙上前助他,但毕竟敌不寡众,节节败退,等林双一枪从中间挡开几人时,邺旺的伤又加重几分。

林双冷眼看他捂住自己的伤口,道:“将山主之位传给邺继秋,你即刻自尽吧。”

邺继秋一听怎能忍,满雪剑直接劈向她,和亢龙撞在一起,眨眼间过了十几招。

林双继续道:“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丧尽天良,让他自尽已经是网开一面,难道你真想看着他的头被砍下来吗?”

邺继秋小臂贴着剑身压在枪杆上,目眦欲裂,邺旺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想让我自尽,不可能!”他狞笑几声,看向林散,道:“你杀不了我,我们就耗着,看看是我先死还是朝廷的人先到。”

邺继秋陡然袭向林散,剑意汹涌,排山倒海,后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背撞在柱子上,满雪离他咽喉近在咫尺,但带来的剑气已经在他脖颈上开出一条血线,像是被人用一根细而韧的线勒住。

江婴横刀不假思索捅向邺继秋的后心,他不用回头就准确地避开刀刃,攥住她的手腕一拧,江婴失了兵器,被他掐住喉咙拎起来,脸瞬间涨紫,在他手中徒然挣扎着,邺继秋回头扫她一眼,手中不断收紧。

他双眼猩红,额角青筋暴起,往日欺霜赛雪的面容此时呈现出不正常的红紫。

崔子毅袖口闪过一道寒光,朔风抽身回头拍出一掌,暗器借力飞出。司徒恭跟出一掌,被崔子坚抓住空隙拍在腹部,他口中喷出鲜血,挂在花白的胡须上。

那厢邺继秋毫无闪避的意思,林双闪身上前一枪拍在他的后背,一道罡气随之打入,他浑身游窜的真气受创,神志骤然不清,松开了江婴和林散,但也将那道罡气向外反弹,林双匆匆打飞暗器,对上一掌。

一息之间,数道力碰撞直接冲破屋顶,将林双掀飞出去,她砸在殿门前滚出去好几圈,亢龙咕噜从她手中滚到地上。林双只觉天昏地暗、一片模糊,像是有人往自己头上扣了个铁盆再猛猛敲打,震得她五脏六腑也跟着嗡鸣,迷糊看着屋顶的窟窿,心中暗骂。

邺继秋跪地不起,靠满雪撑着才没倒下,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往外淌,强行突破带来的反噬让他险些走火入魔,此时正在慢慢恢复神志,和林双不相上下。

林散随意擦去脖颈上的血,嗤了一声,道:“先留你这条命半刻。”

朔风掰开他发白的指节,满雪被拿走,邺继秋失去支撑,双手按在地上,朔风将剑搭在他颈侧。

雪山大势已去。

邺继秋勉强哑声冲他叫道:“林散,要割就割我的头去祭奠你母亲,放过我父亲。”

林散充耳不闻,步步走到邺旺身前,他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反抗地单膝跪地,却执拗地瞪着林散,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散,闲散的散。”林散擦干净剑身,不慌不忙地指向他。

邺旺道:“除了崔雁,崔梓彤没有告诉你其他名字吗?”

林散不答,双手举剑。

“有取的,她没跟你说……”邺旺双眼却慢慢混浊下来了,最后看向远处的邺继秋,嘴唇颤抖,最终颓唐地闭上眼,“罢了,是我欠她,只求你放过继秋。”

一剑斩下,随着头颅滚在地,纠缠的恩怨落下最后一笔。

滚烫的血喷到林散脸上,沿着面孔蜿蜒而下,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中的心脏跳动如此快,仿佛马上要从口中飞出,又好像将要猝死。

邺继秋歇斯底里,司徒恭无力合眼,崔子坚和崔子毅面露些许震惊后流露出快意,还有被吓到的江婴和面色平静的朔风,最后是爬起一半的林双,她双目睁大,盯着尸首异地的邺旺,但林散听不清她在骂什么。

他干愣愣地往前走,口中呢喃道:“还请崔门主将他的头颅带回……以慰逝者在天之灵。”

澎湃的恨意倏然落下,十余年,一朝得偿所愿,林散识海茫茫,平生所有记忆不断浮现。他看到无数人冲进来,为首的是自己最熟的人,叫醒他的是一支势如破竹的羽箭,没入他的胸腔,惯性带着他向后倒去。

第二、三箭钉住江婴的衣摆,第四箭被朔风打偏。

江南堂的弟子瞬间涌入殿中,围住整座宫殿,人流从林双两侧穿过,她绷紧的思绪微微松动,亢龙又从手中滑脱,她跌坐在地,放任自己往后躺倒,但下一刻就有人从后面扶住她的背,轻柔地环住她,拢着她的手重新抓紧亢龙。

林双脊背僵住,遂将头埋入来人怀中,瓮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过的,若你有不测,我定会来找你。”沈良时擦掉她脸上的血迹,莞尔道:“我怎么忍心留你一个人?”

林似的箭已然搭在弦上,瞄准了朔风,“放开他。”

朔风将剑横在邺继秋颈前,把人拽起来,扣住他的命脉,道:“那就试试是你快还是我快。”

林单上前,眼神从崔子坚怀中的林散扫过,对着崔子毅颔首示意,“崔门主。”

崔子毅回以点头,道:“江南堂新丧,还未来得及前去吊唁,望林小友谅解。”

林单道:“堂中正是乱的不可开交,是在下管束不严,给崔门添麻烦,要感念崔门主宽宏大量才是。”

他看向林散,道:“林散,蓄意挑事,引起动乱,扰乱师门,打伤师姐,你可知罪?”

崔子坚宽袖隔开二人,冷哼一声,“你这是何意?”

林单道:“在下于危急中继任堂主之位,自要为师门尽一份责,如今门下子弟勾结祸乱,不作惩治难以向师父交代。”

他转过身去,对朔风道:“朔风长老还要冥顽不灵吗?”

林似喝道:“朔风,你以为我的箭不能射穿他吗?!”

林双此时从后走来,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放下,同时探到她体内两寸阴阳果然并未解去,她从手中无声向林似体内渡过去一道内力,道:“我来吧。”

林似握了握发热的掌心暗自调息,退到她身后,只听她对朔风道:“朔风,你不是要和我比试吗?我成全你,你放开邺继秋,我们打个不死不休。”

“好!”朔风慨然应允,“若我输了,这条命你拿走就是,但你输了,今日你谁也救不了!”

林双走到林单身侧,道:“借师兄的剑一用。”

林单抽剑出鞘,反握在手递出去,她接过时另一只手搭在林单手背上,同样送进去一道内力,“师兄既然继任堂主,万万记得要好好商谈,不能让江南堂吃了亏。”

林单视线落在她手上,轻轻点头。

眼见林双与朔风二人顿时缠斗在一处,沈良时和林似扶着邺继秋坐下。他整个人尤是浑浑噩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而另一头崔子坚和崔子毅将林散护在身后,当先开口。

“林散既是我妹妹之子崔雁,也是我二人的外甥,往日也就罢了,如今相认,又怎有让他在外流落的道理?”

林单道:“崔雁是二位的外甥,但林散是江南堂的弟子,他杀了雪山山主,理应随在下回师门受罚。”

崔子坚道:“邺旺与他有杀母之仇在先,他为母报仇,有何过错?!”

林单道:“他如果禀告师门,或自行寻仇,当然没错,但他与外人勾结,对同门师兄弟下手,置师门于不义,这就是错,何况先堂主的死因,他尚有嫌疑。”

他越过二人,看向林散,问:“你自己说,你是崔雁还是林散?”

剑出若银练,满雪为不世名器,林单的剑和它难以匹敌,灌入内力后铮然而鸣,二人你来我往数十招,俱是锋芒毕露,相比起来就显得先前不过是小打小闹,看得旁人心惊胆战,统统后退数步,怕被漏出的剑气抹了脖子。

“砰”一声,连崔子坚和崔子毅都侧目而望,想看一眼结果,林单依旧盯着林散。

朔风被掼在地,抬剑堪堪挡住林双自高处劈下来一剑,他双手发麻,怀疑若不是满雪在手,只怕自己已随着剑断成两截。他心中惊讶林双内力之雄厚,原以为她先前受此重创,会实力大损,没想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恢复。

剑锋逼至面门,手上却突然一轻,林双收了手,拽着衣领将他提起来,给他片刻喘息机会后道:“再来。”

如此循环往复数个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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