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那里,慈小玉正跟老夫人坐在一张床上秉烛夜谈。
床边茶几还煮着温热的茶水,意味着老太太还有诸多话要对这个女儿讲。
她先是指责了慈小玉两句,说她一味地将时间花在禅音寺上,就连清明祭祖,中秋佳节这种重要的节日都不回来看看。
“一平夫人生幺儿,幺儿满月,幺儿周岁……你一个都没来,你说说你说说!”
慈小玉也不跟自己母亲硬犟,只道自己已经算是半个出家人,无心也无暇管这些家事了。毕竟连薛赫言跟周序音的生辰她都是在禅音寺过的,一切平等看待,都没放在心上,末了还添上一句,“若之前的贺礼您觉得不够,女儿可以再加。等一平幺儿两周岁的时候,再给他送个大礼。”
老夫人就是不满意,“幺儿两岁还有好几个月呢!你该关心的是万晴的婚事才对!”
慈小玉对这可没辙,“母亲,万晴从小是在您跟前长大的,她的婚嫁当由你做主才是,我插什么手?他们万家那边难道没主意?一平夫人不是挺有主见的一个人么。”
她说着递给老夫人一盏茶,老夫人接过道:“他们万家就是没主意了才前前后后一直在暗示我给她寻一门好亲事。那万正峰的女儿万星辰嫁得一般,估计以后给不了万星洛什么帮助,万星洛这小子又不学无术,年纪轻轻只知寻欢作乐,斗鸡走狗,他的名声在我们彭城都快臭了,估计也没哪家好姑娘愿意嫁他!”
慈小玉道:“前两年您就跟我说了,一平一直在贴补他们万家,这事儿其实我不计较。既然钱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你们想怎么花都行。只是这万家扶不起,是个无底洞,一平跟弟妹还不如将钱攒着留给自己的小家,何必上赶着去讨好他们万家。”
老夫人摆摆手,“这个说不通说不通……我这老太婆一劝,你弟妹就哭着跑回娘家,还把幺儿一起带走,死死地拿捏了一平。我是真劝不动,再劝这个家都要散了,这好不容易生了个幺儿皆大欢喜的,她怎么就搞不清楚偏要把钱大把大把地往娘家送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此慈小玉也无可奈何,她自己家都一地鸡毛,更不想给慈家打理,“我就更不好说了,我一开口,她觉得我在仗势欺人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听着心烦,便转入正题道:“先不提先不提!先说万晴的婚事。万家的意思是想通过你薛家给万晴介绍一个武林豪门的对象,将来万晴就好跟她未来夫婿扶持一下万星洛,毕竟他们家最小的那个万正云都三十岁了,也不指望她能嫁人了,就由她在江湖上浪荡吧!”
慈小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弟妹她自己扶持万家也就罢了,还要把自己的女儿也算上?连她女儿一家的未来也要先为万家考虑?”
她感觉自己对周序音都比她弟妹对慈万晴要宽容关爱得多,“她问过万晴的意见了吗?万一万晴早就心有所属了呢?就像那万星辰一样,我听说她是自由婚嫁的,没有媒妁之言。”
“万星辰跟她那姑姑万正云的性格差不多,不是那种计较讲究的大小姐,她自己在江湖上闯荡认识的人,非他不嫁,万家能有什么办法?总不拖她到万正云那个年纪吧!”
慈小玉不由得感慨道:“其实像万正云那样自由洒脱也不错,她有武功也不必怕人欺负,嫁了人还得收敛脾气服侍丈夫,何苦?”
老夫人推了下她的额头,斥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说这种小孩子才会讲的胡话?一个女人怎能不成家呢?再怎么闯荡江湖最后也得归家。”
慈小玉勉强一笑,不再反驳,“……”
“其实我也问过万晴了,她说她并无中意之人,同意父母给她安排婚事。你刚刚也瞧见了,她乖巧懂事,长得也漂亮,我相信她未来夫家一定会对她满意的!”
慈小玉回想了一下,慈万晴这孩子从小到大就四平八稳的,不怎么哭,也不怎么笑,待人接物都很完美,长得也算漂亮。她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给她,毕竟身在江湖,很多武林人士都居无定所,自由恋爱与婚嫁的也很多。他们大多潇洒自如,恐怕跟慈万晴这种脾性不合拍。慈小玉想着得找一个宗族底蕴深厚又操持门中事务的男子,这样的人才会需要慈万晴这种贤内助。
老夫人见她犹豫不决,眼里有些波动道:“……你就没想过把万晴许给赫言吗?”
慈小玉显然一愣,“……?”
老太太又道:“万晴从小就替她母亲操持慈家,她上要顾及我这个老人,下要照顾到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多年的管账管事经验足得很!你每年回来也都看得见,这慈家的一切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好丫头打着灯笼都难找!”
慈小玉心想不过打理一个五口之家,跟掌管一个成百上千人的鹭羽山庄何以相提并论?这山庄内的正务实权薛家都是放在自己手中的,即便慈万晴嫁过来也掌控不了什么。他薛家要的是能跟他们一族共同经历大风大浪且处变不惊给他们带来巨大利益的联姻对象,周序音都给他薛家带来两仪心经了都未能被薛景何青睐,一个慈万晴,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见慈小玉不做声,老太太又补充道:“你儿子都二十二了还不成家,你这个做母亲的就不着急吗?今日就听我意见,把万晴嫁去你鹭羽,这样你还是她的长辈,大家仍旧是一家人,其乐融融!万晴是个好孩子,赫言相处几日肯定会喜欢上的,等到两个人生出了感情,那就让赫言将她娶回家,皆大欢喜。”
慈小玉都不知从何反驳起,“母亲,赫言的婚姻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赫言他自己有主见,他爹也早就为他深谋远虑过,我不必操那心。”
“你就不能跟我女婿好好谈谈吗?我看他以前过来不是对万晴挺看好的吗?还夸了她好多回!他定是对万晴满意的,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慈小玉道:“薛景何那不过是客套话,您怎么能当真?再说赫言也有了意中人了,他喜欢的是薛家的表妹周序音,不是咱们的这个慈万晴。他薛景何连自家的孩子都未必相得中,又怎会让万晴进门?”
老太太果然急了,“那要你这个当母亲的干什么?你不去中间周旋周旋,你就撒手不管……赫言还要不要娶妻生子了?他都二十二了,不是十二!再说那个薛家的孩子,她不是早就有订亲对象了吗?她嫁去御景山庄多好,将来也能为赫言的事业铺路!”
“婚约解除了,您没听说她周家发生的大事么。”
老太太不解,“什么事儿?周家怎么了?”
慈小玉道:“我那外甥女太漂亮被昭明神宫的人给觊觎了,那兰章成将她满门都杀了,逼她嫁去昭明神宫。您说这武林当中除了鹭羽跟御景还有哪家敢跟兰章成作对?不是自寻死路么。”
老太太也是一惊,“……这个周序音八成是个祸水,赫言绝不能娶她!不如要万晴。”
慈小玉不想跟她理论,拉着被子想要入睡,老太太又推了推她道:“万晴体贴又能干,你薛家的那个小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我看方才赫言还特地给她整理房间去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将来赫言病了怕是连一口饭都送不到他嘴里!”
慈小玉躺平道:“母亲,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想多做干预。”
“赫言那么孝顺,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你得好好规劝他,那薛家表妹是漂亮,但万晴也不丑,要是一定要给薛家一个面子,那就当平妻!两个人平起平坐,不也成吗?”
“母亲,您还是不明白,赫言之所以孝顺,那是因为我掌控有度,不会过多干涉他的想法跟主见。我尊重他,他自然也敬我爱我。再说他都二十二了,掌管整个鹭羽山庄也那么多年了,再出不了几年估计连他爹的话都未必听得进去!我别说跟他提平妻一事,就是塞几个通房他都会嫌恶。他于感情一事上有洁癖,除了那跟他一同长大的周序音,他是谁也不想碰,谁都看不上。他若真如您所言好说话,我不早就当奶奶抱孙子了么?”
老太太又气又恼地躺了下来,再推了慈小玉一把,“那你不想想办法?她把赫言拿捏得死死的,还不允许他去碰别人,这不是善妒吗?你得好好管教!”
多说无益,慈小玉打了两个呵欠道:“母亲,这都多晚了,我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女儿又不是明天就走,还有好多日可以好好商量呢!今夜先睡吧。您要不信,明早起来之后自己去您外孙那儿探探口风。”
老夫人还要扒拉她,可慈小玉实在扛不住困意,很快便睡了过去,徒留深夜里老太太的一声长叹。
翌日。
周序音早早地就被丫鬟叫了起身,她昨夜认床虽睡得不好,但还是天一亮就起床梳洗了,薛赫言早在会客厅等她,见到从正房请安回来的慈万晴也是微微颔首示意。
等周序音出来之后,薛赫言快步上前,见今日他的表妹一如既往的姿容昳丽,气质动人,他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拉过她道:“走。”
周序音跟着他走出会客厅,余光瞥见了站着的慈万晴好奇道:“表哥,不一起吗?”
薛赫言宠溺一笑,“人家都去过回来了。”
周序音不再多说,任由他拉着去了正房。好在这院子不大,几步路的距离就到了,慈老夫人正坐在堂中跟慈小玉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等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就保持了缄默,静静地打量他们的到来。
“外祖母。”薛赫言先喊了声,周序音随后也跟着问候了句,“外祖母好。”
慈小玉也注意到他们进门之前牵着手,可到了屋内周序音就松开的一幕,她看了下身旁的慈老夫人,老太太道:“这声外祖母我可当不起啊……”
她说得意味深长,周序音还以为是她不想跟她真正的外祖母薛老夫人相较,便换了句话道:“慈老夫人早安。”
周序音不懂,但薛赫言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的外祖母这是不想听周序音一个外人喊她喊得如此亲热,可他这回将周序音带来,就是为了让慈家好好认识一下她的。
见老太太似有若无地点了个头后,薛赫言又重新执起周序音的手道:“外祖母可能有所不知,来之前我便跟表妹说好了,慈家所有的亲人她同我一样称呼就行,毕竟她是我的未来妻子。”
慈小玉两边看看,哪边也不打算偏帮,只默默喝下一口茶。
慈老夫人蹙眉道:“什么未来妻子……您爹那边同意了吗?这么重要的决定你可别私自就做下,到时候惹你爹生气还要怪罪到你娘头上说她管教无方!”
薛赫言闻言果真蹙眉,他完完全全看出了他的外祖母是不欢迎周序音的到来的,只是他不清楚如此美丽动人的周序音究竟是哪点惹她不快了?
周序音自觉不必多说,跟慈小玉默默对视一眼,两人都默不作声,让薛赫言直面难题。
薛赫言道:“我爹自然是同意的,一等明年的武林大会结束,我便会跟表妹成亲。母亲也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序音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一向很喜欢也很信任序音。而我更是一心一意只爱她,从前她有婚约在身我只能按下不表,如今她已恢复自由,这世上便再无任何可阻拦我跟她的婚事了。”
他说得如此笃定,慈老夫人完全无法反驳,依他所言若是有人再反对这门亲事倒是诚心跟他作对一般。他与周序音天作之合,至关重要的亲人都已同意,旁人便再无权干涉乃至反对,“……”
慈小玉见母亲心不悦,便调和气氛道:“好了,不过请个安而已,又不是叫你在此发什么毒誓,搞得如此信誓旦旦的做什么?没什么事便退下吧,带着你未来妻子好好去逛逛这彭城,以后庄内事务繁忙说不定就没机会再带她来玩赏了。”
薛赫言听懂了母亲的站位,便做了个揖道:“那外孙陪表妹出门了,这便不打扰外祖母您了。”
薛赫言转身就走,周序音也无需再多顾及,哪怕慈老夫人伸着手挽留或有其他的意思,她都不再理会,被薛赫言拉着就大步往外走去,头也不回。
等他们两个离开之后,老太太才悻悻道:“我不过就说了一句,他回我那么多句,就生怕我把他表妹给欺负了……真是的,越大越没规矩。”
慈小玉道:“您如今也看出他的心意了,就别再为难他了。他自去年武林大会败下阵来已是压力重重,那一次的失利,就导致周序音差点成了别人的妻子,那段时日他有多难过我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别说您了,先前他爹在南北会谈时也想给他物色几个成亲的对象,结果呢?他还不是全都推掉了。他连他爹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更别提您了。要我说他们年轻人的事,您就别操心,万晴我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的,就别为难赫言了。”
老夫人想想还是不死心,“那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