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越流锦一早便出了门,坐上余蕊派来的马车,向庆安楼去了。
屋内静坐的林淮清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至窗前看向桃树。
少顷,一只白鸽掠过枝干飞进了院中,片刻后,又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不见踪影。
这厢越流锦一下车便飞跑向二楼备好的厢房,推开门,就见余蕊和一男子正拉拉扯扯,听到门口的动静,才一齐望过来。
“那个……打扰了,我这就走!”越流锦察觉不对,说着便要关上门。
余蕊推开那男子,理了理袖子,开口将她拦住:“不用,该走的人是这位祁公子才是。”
那位祁公子退后几步,借着木桌才稳住身形,又听到她赶客的话,气急败坏道:“余蕊,你想做生意我不管,但是我不允许你带坏燕然!何况她还要……”
他神色微敛,拂袖而去,还不忘放狠话,“总之,你若是敢再去唆使安然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的那些生意,就彻底别想做了!”
他随手拽下身上戴着的香囊,扔到桌上以示震慑,才转身愤而离开。
伴随着这一动作,一直盯着他看的余蕊眼神倏然黯淡了几分。
在他大步走出房门路过自己时,倚着门扉的越流锦光明正大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这就是祁燕然的兄长,余蕊的前夫——祁安然吗?
瞧着倒是丰神俊朗,就是这人果真如余姐姐所说一般,古板得很。
摇了摇头,越流锦走进去关上了房门,转身看着魂不守舍的余蕊,忍不住轻叹一声,上前走到她身边倒了两杯茶。
“余姐姐,吵这么久架了,不口渴吗?”越流锦将其中一杯茶推到她眼前,紧张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话里却故作轻松。
余蕊抚摸着杯壁,却是难得没有怼回去。
一室沉默,许久,余蕊掀开茶盖,看杯中余留的热气缓缓升空,朦胧的白雾中,那双眼里是越流锦从未见过的彷徨。
“流锦,你都听到了吧,燕然她来不了了,铺子也被祁安然收走了,我们的生意,可能做不了了。”
虽然有所预料,但越流锦仍是禁不住心下一沉,想了想还是不放弃道:“燕然那边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又或者,我们不能再看看别的店铺吗?这样,那位祁公子也拦不住燕然了吧?”
余蕊嗤笑一声,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傻流锦,在云安城,祁城主一家独大,作为祁家大公子,你觉得被惹怒后他不会告知那些人,不允许卖或租给我店铺吗?”
完全不知道这些生意门道的越流锦彻底懵了,不由生出些抱怨来,“这祁家公子真是小气,不仅禁了燕然的足,还要打压余姐姐你,未免太可恶了些!”
“你还真是……”余蕊无奈摇头,瞥到桌上扔着的香囊,又有些伤感。
“这香囊是我们定情时,我送给他的。”
拿起香囊,余蕊眼中冒出怒火,语气顿变,“当初说好的支持我做生意,成亲以后也好好的,谁知道突然有一天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非要我将店给关了,待在家里做个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我呸!要不是不能休他,我才不会便宜他和离!”
一顿发泄完,正要将香囊扔到地上的余蕊忽地停住,将香囊拿到眼前翻来覆去探查了一番,犹豫道:“这上面的图案,虽说和我做的完全一致,但是这针脚,却是不太一样。流锦,你快给我瞧瞧。”
越流锦接过香囊,仔细摸了摸上面的针脚,肯定道:“我记得余姐姐收针时喜欢打两个结,你还说觉得这样寓意好,但这个香囊只有一个结,我想,若是这些年余姐姐你习惯不变的话,那这确实不是你的。”
“那就对了!”余蕊猛拍了下手,左右看了看,又怕隔墙有耳,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说,祁安然会不会已经不是祁安然了?”
越流锦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不确定道:“余姐姐的意思是祁公子他被人……唔!”
余蕊啪地捂住她的嘴,猛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自从他性情大变后,我就发现他虽然看似一切如常,实际上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自己的许多喜好。
后来我和离时问他要定情的香囊,他也支支吾吾说记不清放哪了,说找到后还我。今日我瞧着就是顺道来送还香囊的,只是一气之下给直接扔下了。流锦,祁安然他不会有危险吧?”
“唔唔……”越流锦指了指自己的嘴。
余蕊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用手捂着不让她说话,连忙收回手尴尬道:“抱歉啊流锦,我有点担心那家伙,一时给忘记了。”
越流锦喘过气来,摇了摇头故作委屈道:“没事余姐姐,你只是差点失去了一个好妹妹罢了,嗷!”
收获余蕊一个暴栗后,她语气恢复了正常,冷静分析道:“虽然祁公子身为城主器重的长子不会轻易被替换,更不应该这么久都不被城主和身边人察觉,”
迎着那股由担忧变为怒视的眼睛,她淡然接道:“但是,余姐姐你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等对方高兴,她又提出了新的疑问:“可若是祁公子被替换了,那他如今人在哪里?又是谁安排了这一切?若是城主所为,余姐姐,你能对抗得了吗?”
想到自己如今不过小有余钱的平民百姓,不再是昔日的余家大小姐,余蕊也不禁沮丧了起来,“那该怎么办?”
越流锦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现在还不需要想那么多,得先确定余姐姐你的猜想,才好考虑之后的事。若当真如你所言,或许燕然之事也能有所回转。余姐姐觉得呢?”
“嗯,你说得对,只是我们该如何确定啊?”
“余姐姐,你且附耳过来。”
余蕊看向胸有成竹的越流锦,将信将疑地凑过去,在她接连的耳语中,先是怀疑,继而转为犹豫,最后终于坚定地朝她点头,应允了她口中的计划。
之后便是各种准备,待一切安排好时,已是深夜,余蕊叫上李鹏,亲自将人送了回去,约好明日过来接应,等她进了小院方才离开。
一进院门,就见林淮清房中灯还亮着,越流锦默默感慨一句“林公子还真是勤奋”,便要回房歇息。
忽听“嘎吱”一声,林淮清打开了门,,神色被屋檐投影挡住,叫人看不真切。
“越姑娘,今日怎的回来得晚了些,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越流锦抿了抿唇,回道:“只是在余姐姐那儿待的久了些。公子还没睡吗?”
“因为我担心你,流锦。”
林淮清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她青丝上,眉宇间,漾起一阵涟漪,又被风吹散了去。
她想忍着心底莫名的欣喜,却仍是没止住嘴角不自觉翘起,“那我现在平安回来了,你可以休息啦。”
不等他回话,越留锦已匆匆跑回屋内,偏又留下一句话如月光倾斜而下,碎金一般映出男子眼中不加掩饰的笑意。
“晚安,淮清 。”
翌日,因昨夜睡太晚而睡过头的越流锦被林淮清叫醒时还在恍惚,直到听他说余蕊已经过来时,才回过神来,匆匆收拾了一番,打开门就朝外冲去。
路过林淮清时,她脚步顿住,怕他如昨晚一般,有伤在身还要拖着不休息等自己,叮嘱道:“今晚余姐姐会送我回来,你不必等我。”
说完便跑出去上了马车,隐约听到他说了句话,却没等听清就被马蹄声盖住了。
“流锦,你不用急,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打听过了,那人午时才会去飞雁湖赴约。”余蕊贴心地将桌上的点心推到了她眼前。
却见越流锦哀怨道:“余姐姐,你可知现在才辰时?既然不急,为何要这么早来接我啊?”
余蕊不自然地抚了下鬓角,攥着帕子的手愈发收紧,神色有几分忐忑:“我怕……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或许他当真……移情别恋了,我实在是一点也坐不住了,才想着早些来找你,也好安心些。”
看着陷入自我怀疑不自知的余蕊,越流锦莫名想起了那日祁燕然形容她的话,所谓“一气之下选择和离”这种事,现在瞧倒真有些合理了。
“余姐姐,你的心乱了。”
余蕊怔住,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向正鼓着腮帮子吃糕点的越流锦,嘴角微抽,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未下定论,一切都还为时尚早呢。”越流锦努力咽下嘴里的糕点,拿过茶水一口饮下,方才说完自己安慰的话。
经此一遭,余蕊倒确实放松了些,也有了闲情逸致打量起越流锦来。
直到把人盯得犹豫地放下糕点,抬眼疑惑地与她对视,“余姐姐,是嫌弃我吃得多了吗?”
余蕊摇头,“放心,以我余蕊的身家,你吃这么些我完全养得起,不过嘛……”
她伸手掂了掂越流锦的衣袖,语带嫌弃,“我这几日都没注意,瞧瞧你这穿的什么衣服,一会儿去见人,只怕还没说话气势先弱上三分。”
她干脆扬声喊道:“小李,转道去千绣坊。”
“哎,好嘞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