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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满塘浮萍写日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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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文落诗看书写稿之余,溜达到松烟阁前楼,听到众人聚集在那个真正的“阁”里,围成一圈,几个总管坐在上方,仿佛在议事。

文落诗有点好奇,便从后门进去,躲在屏风后听了一耳朵。反正在场所有人的修为都没她高,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大概就是几个月一次的那种日常仪式,总管强调了最近的一些重要客源和客单,列举了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然后就是日常的鸡汤。

“诸位,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你们所热爱的事情,现在已经不盛行了,甚至说不被人看好。当下世间的更多人都在趋炎附势,想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只知道盲目追求那些被人高看一眼的虚名。”

文落诗心道,说得挺对。

“如果你想在年轻的时候做一个奇怪的人,特立独行的人,不与他人相同,那确实是一件难事。不过,这就是阁主建立松烟阁的意义所在。我们几个总管,加上阁主本人,都希望你们在松烟阁中,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创作,去丰富这个世界。”

屏风后的文落诗点了点头。露桃烟杏逐年新,虽然渺小而漂泊,却在不断丰富着这个世间,给万物增添新的光彩。这就是露烟的道义。

这里大多数都是露烟之人,靠学识和才华来丰富这个世间,以一种常常被人忽略的方式。

文落诗以为到这里就快结束了,没想到刚刚那个男总管说完后,另一个女总管开了口。

“而且,松烟阁也希望你们能建立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无脑接受别人的观点,或是盲目接受世间的定义。你们每个人做的事情不一样,但希望你们在不同的领域,也能有不同的观点。”

文落诗心想,呦嚯,不愧是松烟阁啊,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并非夸夸其谈,有道理得很。而且估计大家听得热血沸腾的,这些人就爱听这个。

再后来,又一个总管借着热乎劲,开始强调近来的注意事项。比如,她提及了人身安全问题,说因为前段时间出的事情,城主特意在城门处加设了人手,城中也多了不少巡兵,以保证百姓的安定。出城可以,但不能以引起过大轰动为代价而出城。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个人就知道,说的是司夜。

最后,几个总管一起强调了阁主要来这件事。文落诗越听越撇嘴,这件事都吊了大家好几个月的胃口了,偏偏没个准信。而且时间长了,她愈发确定,这个阁主现在不现身,恐怕真的和她与长晓在此有关。他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是谁。

但是很可惜,她还不能走,司夜的事情还没结束,朱明承要年底才来,现在刚进入季一月,她还得至少再熬四个月。再加上息来的事情,她很想再多留一段时间,蹲守一个结果。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以往走南闯北,都是孤身一人,身边冷清,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时间久了,会觉得孤寂。后来有了长晓,她安心很多,有点体会到幸福的感觉。而今在松烟阁中,全是能说得上话的人,有共同话题,有共同爱好,这种氛围很舒服,她蛮珍惜这个环境的。

所以,就委屈这群人,再等一段时日再见你们阁主吧!

散会之后,一个负责审核稿件的总管叫住了司夜,让她留下。文落诗估摸着是要聊司夜写的稿子,八成是她刚写完的那份“情书”,她的偷听不宜被发现,便化作一道光飞出了屋外。

谁知她刚打算溜走,就在楼阁门口撞上另一道蓝光。她走得急,也没想到会在门口撞上同样偷听的别人。

两道光芒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光芒弹开后,两人同时现出身形。

还是长晓先开了口:“你在屋内听的?”

文落诗眨眨眼:“躲在屏风后。你怎么也在啊?想听他们议事?”

长晓颔首:“我一直在外面,隐去身形,用传音术听的。想听听他们聊什么。”

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文落诗拽住长晓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楼阁侧面的暗处小道里。

她可不想被这么多人看到她又和长晓在一起。指不定这些人又要说什么。

“偷听这种事,你我居然能想到一块去,行事作风还如出一辙。咱俩真是一丘之貉。”文落诗眼看着人群乌泱乌泱地从楼阁里出来,对长晓小声说道。

这个小道很窄,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夏日里衣着又少,文落诗清晰地感受到身前的温度袭来,烤得她心脏砰砰直跳。特别是长晓那只不老实的胳膊又不知什么时候环在她腰上了,若是被外人看到两人在暗处的这个姿势,绝对是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的那种。

“一丘之貉?”长晓挑眉,意味深长看向文落诗,“这明明叫心有灵犀。”

文落诗不理会他这话,因为谁都知道这个词是形容什么人的。

她转而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阁主是在刻意避着咱俩,才迟迟不露面?”

长晓目光凝了凝,颔首道:“而且他故意放出信息,让你我知道这一点。”

“真是又想到一起去了。”文落诗见松烟阁那群人走得差不多了,放出一缕气息窥探了一番,得知院子里如今空无一人,便拉着长晓从窄道中出来,结束刚刚暧昧的姿势。

“司夜还在屋里聊稿子的事?”长晓问道。

“嗯,她前段时间把那个情书写完了,估计现在负责审稿的总管找她就是因为这事。”

长晓神色一动,随手丢了个结界,罩在二人周围。文落诗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却他已经在身前唤出临渊寻魔石,石镜中出现了物种司夜和审稿人的画面。

紧接着,他再一挥袖,拿出了传音的小木鸟,与那日文落诗在酒楼里用的法器长得一样。一道蓝光注入小木鸟喙中,司夜的声音立刻传来。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类似的事情,他早已做过许多次,信手拈来。

文落诗惊讶地看着长晓:“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又看又听?”

仗着跟她熟稔,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在她面前丝毫不避讳遮掩,还要拉着她一起。偏偏她还真就不会说什么,她心里无限纵容长晓做任何事。

长晓嘴角勾起,眉眼染上笑意:“不算光明正大。我放结界了。”

这个结界很是高级,能掩去二人的身形和气息,更能隔绝里面的声音。结界之外的人只当此处是空气,不会知晓二人的存在。因此,在里面做什么、说什么,没有外人知道。

文落诗从头到尾打量着长晓,忍不住皱眉:“你三种术法一起耗着啊?”

石镜追踪,隔空传音,再加上维持着周围的结界。每个都不容易,一般人使出其中一样就得累趴下。

长晓漫不经心地笑着,低头看着石镜,没看文落诗,也没接这话。

文落诗直直盯着他,越来越觉得,他刻意不接话,就是在刻意显摆他修为高这件事。好像在说,我法力高强,这点消耗算什么。

她很是牙酸,但终究不忍心道:“我帮你来一样吧。”

“不用,你歇着。”这次长晓倒是答得干脆利索。

不过文落诗没空再搭理长晓,因为小木鸟立即传来了屋中的对话。于是,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蹭着长晓的各种术法,开始偷窥偷听。

“……我实在不想删。”

“司夜,你整篇文章都很好,别的你不删也行,但唯独这最后一句, ‘满塘浮萍,想不想看?”这句话含有过多个人情绪,我实在不建议你写上去。“

画面之外,文落诗与长晓对视一眼。

“她挺会写啊。”长晓眼神微动。

“反正我要是朱明承,我头皮都麻了。”文落诗吸了口凉气,“嘶”了一声。

这多浪漫啊,在夏末之时,约一个人去看满塘浮萍。

文落诗都能想象出那副场景:阳光下的湖中一个个绿色原点接连着铺张开来,将整个水塘染得葱翠。浮萍之间,水流之处映着天光,更映着湖边一双有情人的倒影。

美得漫无边际,多适合就此告白啊,此情此景,这不得一告白一个准。

长晓见文落诗眼神呆滞,嘴角却压不住地往上翘,一看就是写话本的职业病犯了,在幻想这副场景。他觉得有些好笑,出声提醒道:“别想了,听听之后怎么说。”

文落诗被迫回神,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静待下文。

司夜低着头道:“如果删了这句,这份稿就没什么意思了。它不完整,也不是我写的稿了。”

画面之外,文落诗点点头。

这倒是,对于文人来说,写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随便少了一根毛发都不行。要修改自己写好的文字,仿佛在撼动着无比神圣而伟大的事物,跟从身上挖下来一块肉差不多。

那审稿的总管目光怜悯,语气却不见让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多时候,我们要写的是别人想看的,而不是我们想写的。这个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明白。”

文落诗再次点点头。虽不中听,但这个道理没错。曾经她第一次投稿的时候,欲晓书局的掌柜也是和她如是说。

她以前打死不会改动自己写的任何东西,直到后来她以写东西为生,才逐渐明白,很多时候,写作者也是身不由己。如果真的是为了营生,那改动自己笔下的文字,就不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个思维转变的过程很痛苦,抽丝剥茧般,将珍视的、鲜活的、完整的自己碾碎,再一寸寸重组,成为一个全新的、陌生的自己。

难处在于,如何在“为他人而写”和“为自己而写”的两个极端之间,找一个微妙的平衡,让读者喜欢,自己也喜欢。

文落诗这些年逐渐熬过来了,可司夜很明显还没彻底从这个过程中涅盘。

说白了,松烟阁里的所有事,都只是一场场不带感情的交易,只不过交易的物品,是承载了感情的文字。既然是交易,那收钱的这一方,唯一目的就是让出资人满意,不应该借此夹带私货,也不应该以自己为中心去写作。说白了,工作之中,不应当掺杂个人的情绪。

这也是松烟阁中最残酷的一点。

虽然文落诗赚外快的时候也在做类似的事情,抛弃了最初的原则,但她选择写话本,就是想保留一个真实的自己。当然,这是需要勇气的,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她的稿,到现在欲晓书局都没收,她如果光靠这个,那至今一个铜钱都捞不着。

长晓看了看司夜,又看了眼文落诗,见她面色不太好,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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