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与严止行的关系,李阅川很难去定义,说同事肯定不对,说朋友也差点意思,战友其实更准确,但严格来说两人当年并未深交。
严止行好像从见他的第一面起就在无条件的帮他,季青衍好歹还图他的色相,严止行真的不求回报。
“止行,我自己去,你早点休息。”
“咋地,你跟神仙有秘密啊?”
“......”,李阅川偏头失笑,“不嫌冷啊?”
严止行扯过椅背上的卫衣往身上套,“我多穿点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严少爷果然说到做到,穿得鼓鼓囊囊往路边一站,在呼啸寒风中脱下一件羽绒服......身上还有一件。
他拎着刚脱下来还带热气的羽绒服围在李阅川身侧,被单手拢住的火苗仿佛瞬间有了筋骨,直直往上蹬,一跃而起的剪影正搭在李阅川高挺的鼻梁上,烧得他眼眶发热。
李阅川找老杨申请暂时停工一个月,老杨面上答应,转头就打报告。
半小时后,停工申请被总经理在内部系统中驳回。
李阅川这时正在往季青衍父母家去的地铁上,他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背身对着扭动的灰白墙打字:我想好好陪陪你。
季青衍:休息的时候来就行,别耽误工作。
但凡李阅川是个老师、警察、医生这种对社会有用、没他不行的职业,季青衍说的话他都认。但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上一天班挣一天工资的保镖,真的谈不上“别耽误工作”。
季青衍的动态监测记录已经停了,专家组给出的解释是怕持续监测的数据会在术前给季青衍压力。
就像医生所说,□□情况已然达标,短期内不会有太大浮动,目前只要情绪不出现过大起伏就行。
李阅川斟酌几次用词,写了删、删了写,就怕惹季青衍不开心,最终写下:什么工作都没有你重要。
季青衍的轮椅被推到落地窗边,他双腿依旧盖着厚厚的鹅绒毯,手里捧了一个小兔子的马克杯。
毯子被他掀开一半,他头低不下,只能梗着脖子用眼珠往下瞄。
盯着自己瘦弱到合不拢的双腿看了一会儿,突然面无表情把杯子里滚烫的茶水浇了上去!在身后默默陪着的蒋玲吓坏了,赶紧过来用袖子给他擦。
季青衍用指头戳戳湿润的布料,好似完全感觉不到温度一样笑看向满脸焦急的蒋玲,“妈,祝我顺利吧。”
蒋玲一边吩咐保姆给季青衍取新裤子,一边回头骂:“我真是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给你当妈!”
李阅川到了之后,季青衍轮椅也不坐了,直接坐他怀里。如果不是怕颈椎压力过大,甚至还想让李阅川抱着他来一组蹲起。
按照李阅川的想法其实是陪季青衍多休息,但季青衍显然跟他想的不一样,季青衍希望他能□□健身。
雕塑一样僵了几秒,而后“轰”一下耳朵红得要滴血,最终李阅川牙齿上下打颤,用蚊子音问:“穿内裤行吗?”
于是季青衍被李阅川抱到了划船机上,然后自己在季家二楼100多平的健身房里穿着内裤健身。
季青衍作为全屋除运动器械外最大的声源,发出的声音从“嘿嘿嘿”一路狂奔为“吸溜!吸溜!吸溜!”
李阅川在喘息的间隙中扭头,“季哥,你好像要把我吃了。”
汗珠从额角往下淌,沿着齐整的发际线滴到颌骨,在粗壮的脖子上划出一条条水痕。
前胸后背的汗不间断往下,尽数收进棉质的裤腰里,不一会儿胯间浅灰色的布料就转为深灰。
李阅川光脚从跑步机上下来,边走边调整呼吸,他背光站在划船机面前,弯腰直视季青衍的双眸,轻声问:“做吗?”
季青衍垂眸看向李阅川身后,地面上一串湿脚印,快正午了,太阳很大,每个脚印都亮晶晶的。
李阅川捏了捏他冰凉的手心,声音笃定又害羞:“我查了,知道怎么做。”
“不了,等元旦后的。”
李阅川意外,盯着季青衍看了一会儿才确认季青衍确实在拒绝,他探身亲了面前人一口,“光看就能解馋?”
季青衍在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尽力看向天花板,表情平静却答非所问。
“没发生过性关系,谁也不能认定你是同性恋。如果我手术失败,你还可以正常结婚生子。”
李阅川用仅存的意志力走到窗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忍住,别发火”,可转身回来时还是一脸怒气,“季青衍你什么意思?如果手术失败就跟我一刀两断?!”
“小川,这个手术目前世界上只成功了四例。”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想说我爱你啊,我的小川。”
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散开,丝丝缕缕充盈回旋在两人的耳边。季青衍的表情都是李阅川从没见过,甚至连想都想不出的悲伤。
他顾不得自己一身汗,直接展臂环抱住季青衍,“季哥,我不在乎手术成功与否,只要是你就行。”
滚烫的泪水仿佛灼热的岩浆,烫得季青衍心口一哆嗦。他抬手拍拍李阅川的侧腰,撸大狗一样安抚:“人各有命,我尽力了。”
与季青衍的关系、故事、情感发展到今天这步,李阅川也对命运这件事深信不疑。
如果两年前有人告诉他两年后会跟一个男人刻骨铭心,他一定觉得对方疯了,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疯了。
除法律上明文禁止的,其余一切他都敢做,也愿意做,只要季青衍能健康。
这种感觉在最近尤其强烈,他似乎突然意识到季青衍也许真的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面对死亡,老实说,在此之前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有钱人家的孩子死不了。
他都不敢细想,几天前的抢救到底多到底多凶险才会让“季爷爷”都在医院守着最后一面。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原来他一直奉为圭臬的“养好季青衍的身体,以更好的条件迎接手术”竟然是错的!
他昨天才知道,无论术前条件怎么样,元旦后这台手术都必须做!而不是他以为的,必须各项指标都达到才行!他此前从未怀疑过季青衍的话!!
季青衍闷闷地跟他解释,“小川,不是的,我骗你了,我的临时椎体满一年必须置换,否则就换不了了......”
“那你现在身体这么差......”,李阅川脑海轰一声,他无法接受如此孱弱的季青衍独自躺在手术台上。
季青衍更加难过,“小川,对不起......”
李阅川能理解季青衍之前为什么撒谎说只有身体指标合格才能手术,像个撒娇要糖的小无赖。
怪不得人家妈妈会专门来求自己,怪不得下半年直接搬进爷爷家,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没看出来。
灵魂好似被抽干了,只剩下“心疼”和“担忧”这两种情绪。
中午时李阅川当着蒋玲和四位复健师的面儿,主动提出借厨房给季青衍做饭。季青衍再次拒绝,“小川,别忙活了,我吃不下。”
“红烧肉?”,李阅川试探问。
摇手指。
“青椒肉丝?”
摇手指。
“冰糖肘子?”
摇手指。
“还输液?”
季青衍明显犹豫,眼神闪躲看向一旁。
李阅川蹲在他的轮椅前,细细扯平季青衍宽大的棉质睡衣袖子挡住手腕上的留置针,哄小孩儿一样说:“今天不输营养液了,我给你冲糊糊,好不好?”
“不好”
“不多喝,就300毫升,乖宝。”
半晌,季青衍努努嘴代替点头。
李阅川在他脑门亲了一口,然后起身快步去冲营养粉。路过厨房岛台时,蒋玲朝他眨了眨单边眼睛,李阅川低头笑笑。
季青衍身体虚弱到极限,喝完营养粉就睡了,李阅川在旁边陪着给暖被窝。
晚上李阅川不想走,但季青衍撵他。李阅川恍然想到刚到四海不久时,季青衍装醉睡他宿舍,而自己顶着30度的高温硬是在楼下坐一宿。
那时的两人绝对想不到仅仅一年多,就变成李阅川非要跟季青衍睡,季青衍强硬拒绝。
李阅川不死心,用手指头戳季青衍的鼻尖试图勾引,“咱俩还没真正在一个被窝睡整宿呢,不想体验一下?”
之前两人确实一起睡过,但一直是李阅川在被子外,季青衍在被窝里,以十公分的被子为楚河汉界,彼此相念不相碰。
今天下午两人才第一次真正睡一个被窝,但季青衍自己不争气,连摸都没来得及摸就沉入梦境。
“我可不敢跟你一起睡,你睡觉不老实,还打呼噜”,季青衍估计也想到了之前的事,故意拿话酸。
胳膊在被窝里虚压上季青衍凹陷的小腹,李阅川声音湿湿黏黏的:“自己感受下就知道了,看看我到底打不打呼噜。”
李阅川觉得自己声音一般,但季青衍总夸好听,说好听得有毒。他刻意压着嗓子说话,让气流往眼前粉白的小耳朵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