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此刻面对燕流的怒火,她的脑子都是懵的,根本想不到任何对策。
坏事做了还被抓包,她做个坏人也活不过几回。
任何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也不想再徒劳挣扎,那颗旺盛的歹心好像也枯萎了。
现在可算明白了,话本里的坏人被识破阴谋时,为什么都会问几句,她现在也是想问。
“对,我给你下了药,你怎么发现的。”
已经亲眼所见,现在亲耳所听,又一次打击到了燕流,他的眉头拧起,抓着吉祥的双肩也用力。
受了力的吉祥一声不吭,已经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她打定主意不说真相,因为太喜欢对方,想要把人留下来才下药,傻瓜才会信。
下药就是干坏事,就是对燕流不利,她承认。
“从你第一次下药开始,那碗很碎的豆腐脑。”
吉祥骇然瞪目,她不知道是恐惧多还是震撼多,或许,她也并不是很了解燕流。
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
“毒|药都会有自己的药性,气息与味道能让人辨别它们。行走江湖,用毒的高手很多,武林中人多少都会保持警惕。”
“可我对吉祥没有戒心啊,只是我的五感好用,那碗豆腐脑的味道里多了苦味,我尝了一口就知道有问题。”
“我不愿相信你对我下毒,但是我看到了,也拿了你的药去找大夫求证。这就是普通的迷药,对我的作用不是很强,但常人吃了就会昏迷。”
终归是看轻了他,才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而且,她真的被郎中骗了,什么迷魂药,不过是一般的迷药而已。
她失败了,不对,她从开始就没有成功过。
她涨红着脸,有羞愧有难堪,但就是没有懊悔。
可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要这么做,说不定还能做得更好。
失神地这么想着,吉祥又发现一个问题。
“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有毒,为什么还吃,还陪着我演戏。”吉祥艰难地开口,从没发现自己的嗓音还能这么哑,这般没有底气。
“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大不了还给你。”
这句话掷地有声,吉祥心悸地望着燕流的双眼,他是如此认真,可是他眨了眨眼,表情中又渗出难过与酸楚。
“可你为什么忽然要我的命啊?我哪里做错了?你讨厌我什么?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谁威胁了你!”
燕流的质疑一声比一声大,把自己都说委屈了,他生得高大,完完全全地将吉祥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明明他才是掌握了生杀大权的那个,却好像被吉祥捏住了命门。
这一声声的质问让吉祥更是羞愧,她无言以对,更觉得自己有罪,可是她不辩驳,只说,“对不起,你按江湖规矩处置我吧。”
“你还知道江湖规矩呢?”燕流要被气笑了,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吉祥想着话本里的内容,把脖子扬起,“是我一个人犯的错,不要找奶奶的麻烦,药也和吴大夫没关系。是我在赶集的时候找的江湖郎中买的。”
说完,她倒是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一副随你高兴的样子。
燕流的拳头都硬了,“你倒是给我解释啊!吉祥!”
“无话可说。”
随着她吞咽那一下,脖子的皮肤也紧了紧,随后,她感觉到燕流的虎口卡了上来,他的手很宽大,也很灼热。
手掌贴合在脖子上,手指收拢,很轻易就能掐断她的呼吸,可是这只手却没有收紧一分力道,就像摆架子那样摆着。
她感受到了燕流的手在颤抖,吉祥是不敢面对他,所以才干脆闭上眼睛。
她不敢去看燕流对自己的失望、厌恶,所以摆出这眼不见为净的样子,可对方好像并不是如她所想那般。
始终等不来处置,就连卡在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她终于掀开眼帘,看到燕流抓着自己的头发背对着她,显然是一副焦躁但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模样。
吉祥不知道燕流平时会怎么对待敌人,但应该不是这副无可奈何又暴躁的样子。
她是不是编一个理由比较好?
可他那么机敏的人,自己说谎再被拆穿不就是雪上加霜了,还不如保持缄默,任由处置。
喜欢一个人,所以会去给对方下药,这听起来就有毛病,吉祥羞于承认。
但事情总要有个结束,好歹她还是年长的那个。
“燕流,如果你现在不处置我,那我俩就两清了吧。你也不用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毕竟救了你,又要害你。”
吉祥鼓起勇气,说出了这看似公平的话。
“两清?”燕流猛地回头看向她,提高了声调。
她又被吓一跳,“那、处置我和两清,你选一个?”
“我……”
燕流要脑袋撞墙了,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抓吉祥的衣襟,可这粗暴的行为不该用在她身上。
触及到胸口的手又收了回去,吉祥看着反复无常的少年,似乎也能感受到几分他的纠结。
“你为什么就是不说原因啊?你在嘴硬什么!是谁威胁你了,拿奶奶的命,还是彭大牛的命,或者全村的命威胁了你!”
“你说!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一定把那狗东西揪出来!”
吉祥更加不敢说了,毕竟整个事件中的狗东西只有自己一个。她现在就如一个锯嘴葫芦,一个字的真相都撬不出来。
看着吉祥这个表情,燕流怒不可遏,可又动不了手,砸了碗时就怕伤到她,现在他胸口堵着气。
年轻气盛的少年忍了又忍,指着自己说,“是不是要的我命?”
吉祥惊了,飞快摇头,“不是。你别胡思乱想!”
“没有人威胁你?”
“没有,但你要尊重我,不想说真相,但也不想再说谎骗你。”
“……”燕流默然,眼里流露出受伤的神色。
吉祥也看得心颤,她狠了心别开眼,只是想尽可能保持一点体面。
“这两月的相处,我以为我俩是很好的朋友了。看来只有我这么想,既然你说两清,那就随你,以后各不相欠了,告辞。”
燕流冷了神色,漠然地从吉祥身旁大步走过,打开灶房的门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门边。
吉祥呆愣在原地许久,等她反应过来去找人时,已经不见燕流的踪影。
屋子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他,吉祥喊了两声,意识到他是真的走了,那把剑也带走了。
原来武功高强的人想要离开竟是这样轻易,能不惊动任何人。
原本是想将人留下,结果搞成了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是不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如果从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去表达喜欢,或许也不会弄成现在这般。
她站在这间客房,望着那张小竹床,一股憋了很久的酸楚涌上心头,吸了吸鼻子,吉祥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本来能遇见燕流就像一场梦,只是临到头了,好梦变成残梦。
本来可以体面地做一个道别,现在都搞砸了。
吉祥坐在竹床上默默地伤神,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窗外日光倾斜,渐渐的,就到了黄昏。
原来她都忘了做午饭,看到了夕阳扫进门,才发觉过去了几个时辰。
她振作精神,去院子里打水冲洗脸,趁着张绣还没回来,赶紧将晚饭给做了。
再次回到灶房,她才发现地上的碎碗都没有清理,她先前就那样慌忙地追出去,完全忘记了。
拿来扫帚,她将破碗扫拢,然后用铲子铲了倒出去。
当时燕流护着她的脸,那瓷片渣子划伤了他的手背,也没有给他擦点药,他根本没在意那伤口。
而且离开时,他还喝了下迷药的汤,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吧,这几天都在喝,也只是犯困而已。
又分神了一会儿,她赶紧摇摇头,收拾这七零八落的心情。
今天吴大夫也要来吃饭,她打开米缸舀米,一下子就倒多了,因为将燕流的份也算上了,整整多出一碗。
她将多余的米又倒回去,淘米后放入锅灶里煮。
备菜的过程中没有了燕流的打扰,安静到沉闷,一切都回归到了最初的生活,她竟是有些不习惯。
尽管心里很难受,她好几次都要掉出眼泪,但吉祥还是做好了一桌子菜,并且没有出现胡乱放盐的情况,味道还是很好。
天黑之前,张绣和吴大夫背着两篓草药回来了。
两人拆掉腿上的绑带,换下沾了泥巴的草鞋,把农具背篓都堆在院子里,清洗了手后就去灶房。
吉祥给两人递碗筷过去,张绣左右看了看,问她,“燕流呢?吴大夫这次来了,再给他把把脉。”
“他已经没事了,离开了。”说出这句时,吉祥还笑了笑,让自己的神情轻松些。
两位长辈都是一惊,对视一眼,张绣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吴大夫便惊叹道:“他身子骨真是强健,不过就这么走了,应该和我们打个招呼的。”
“没事,反正我会给你们说,而且燕流迟早要离开的。”
“也是意外成就的缘分,说不定以后燕流还会回来看看。”
如果没有她下毒这回事,对方还能过来看看,现在肯定不可能了。
张绣没怎么问话,她察觉到吉祥情绪里的低落,这副强打精神的样子她很熟悉,可她也不多问。
夜里,吴大夫提着一盏灯笼回去了,说明天来送消暑的汤药。
吉祥把小竹床搬到了院子里,她就躺在上面,想到之前燕流瘫在这里的姿势。
张绣摇着蒲扇走到她身旁,也在竹床边沿坐下,陪着她一块看星星。
祖孙俩默默无言,就这么相伴着。
“奶奶。”
“嗯?”
“你喜欢吴大夫吗?”
“喜欢的。”
“那你俩什么时候会在一起呢。”
“不知道啊,我啊,想等他说。”
“我们女的不能主动吗?”
“当然可以了,但我觉得吴大夫,可能还没想好。”
吉祥从竹床上坐起来,她往张绣的肩头靠着,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些鼻音说道,“那你喜欢了吴大夫以后,还会想爷爷吗?”
“……怎么会不想呢。”
“那你更喜欢谁。”
“哈哈,以前都更喜欢爷爷,以后也要看情况了。你希望奶奶找吴大夫吗?”
“嗯,奶奶喜欢就好。以后就又多一个人陪着奶奶了。”
张绣笑着,抚摸着孙女的长发,她还是不问关于燕流的事,尽管她猜测两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
“奶奶。”
“嗯?”
“我是个坏人。”
“我家吉祥怎么会是坏人,你最好了。”
这话听得吉祥鼻腔酸涩,憋了很久的眼泪,还是在亲人的宽慰中簌簌落下。
张绣将人揽入怀里,像是儿时那样哄着她,“吉祥乖,你看星星多亮啊。”
眼泪泡着眼睛,星星都变得恍恍惚惚,吉祥抽噎着,将脸埋进奶奶的怀中,她带着哭腔,将自己的坏主意,还有今天的吵闹都说了出来。
虽然也害怕奶奶会觉得自己坏,可她觉得,这世上只有奶奶会这样包容自己,不管她是好还是坏。
张绣听得心也一阵阵的疼,她抱着吉祥,轻声开解。
“没事的,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只是走错了路,结果还不算太坏。两清就两清吧,没有我们家吉祥搭救,燕流哪能这么快恢复呢。”
“燕流这孩子闹了脾气,也是应该的。但他还算可以了,没有迁怒旁人,更没有满村宣扬你做那件事,只是和你闹开了,得不到你的真话,也就发脾气跑走了。”
吉祥觉得奶奶说得在理,燕流也确实给了她颜面,这么一想,或许心里还好受了些,因为对方多少在乎了她。
张绣听吉祥说完实情,觉得燕流应该是很在乎吉祥的,可人这会儿都跑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跑掉了,那就是弃权了。
与其让吉祥喜欢得这么辛苦,不如渐渐淡忘。
就算是吴大夫那样温吞的人,也知道追求女子要搬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