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的海面上，灵舟的琉璃帆映着碎金般的阳光。他们已经航行了两日。

江吟泠倚在船头雕花栏杆旁，轻轻摩挲着衣袖下那道狰狞的乌青印记。那印记如同活物般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已经爬过了腕骨，朝着手肘的方向蔓延。

她轻叹了一口气：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自从上次不明原因的在藏经阁晕倒之后，系统的界面突然变成了灰色，所有的选项都无法点击，就连已经解锁的剧情都无法重阅。识海中不断闪烁着【系统正在修复中……】几个大字。

“全员戒备！”司牧云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立足船舱的最高处，衣袂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快到方家的领地了！”

众人闻声都聚集到了船头，只见原本澄澈的海天交界处，墨色浓雾正以骇人的速度聚拢在一起，眨眼间便化作百丈高的雾墙遮天蔽日而来。

根本不给他们调转船头的机会，灵舟瞬间被雾障吞没。天地间一片墨色，骤然失声，连浪涛拍打船身的震动都诡异地消失了，仿佛整艘船被抛进了虚无之境。

江吟泠和楚星榆凝起灵力点燃了鲛油灯，但是光芒却只能照亮灵舟，朦胧的光晕出了船舱的范围就像被浓雾吞噬了一般，只留下混沌。

赵无极手中玄天罗盘发出尖锐的嗡鸣，指针疯狂旋转只剩一道虚影。“定！”他急急念咒想要稳住罗盘，随着“咔”一声刺耳的响声，刻着符文的青铜底盘裂开蛛网般的细纹，罗盘完全散去了灵力，再也无法辨别方向。

司牧云反手按住震颤不已的龙吟剑提醒道：“我们进入了噬灵阵，正在蚕食我们的灵力！必须在完全迷失方向之前找到破阵之法才行！”

赵无极额角沁出冷汗，他面色沉重看了一眼越聚越浓的迷雾，“一般阵法的破绽都在阵眼，我来找阵眼！”

他一手持太极八卦镜，一手执苍穹笔，口中默念着咒文，在镜面上飞快地游走画下复杂的文字。随着镜面翻转，在甲板上不断来回走动着寻找方向，只见镜面上闪现几道青光，但几乎都是转瞬即逝。

几人屏息凝神，替他护法，谨防从迷雾中出现任何未知的危险。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打破宁静。

李自在浑身剧烈颤抖着跪倒在地，他原本清亮的双眸此刻布满血丝，眼珠诡异地向外凸起，脖颈处浮现出暗红魔纹。

他的十指深深抠进坚硬的甲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极为沙哑的声音：“快……走……”

“不好，雾里有魔气！”司牧云此刻已经察觉出了异常，他一手捏紧龙吟剑，一手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缓缓向后退去。

江吟泠心下一惊，想起了李自在体内有一半的魔族血脉，此刻莫不是被这诡异的浓雾给激活了？

李自在已在失控的边缘，司牧云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甩出了捆仙绳将李自在牢牢绑在桅杆之上。

“李自在！守住心神！”司牧云厉声道，“莫让魔气侵蚀你的心智！”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李自在缓缓抬头，他的眸子变得通红，唇角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捆仙绳在他疯狂的挣扎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快找阵眼！我们的灵力正在流失，”司牧云大吼一声，声音因急切而嘶哑，“魔气越来越浓，他的力量会越来越强的！”

赵无极强压下心中慌乱，双手结印催动太极八卦镜，镜面泛起微光，在浓雾中艰难地搜寻着阵眼所在。

突然，整艘船像是失去了控制，像一片落叶一般被风浪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众人猝不及防被甩向船舷。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捆仙绳应声而断！

“定！”赵无极甩出七张定风符才堪堪稳住船身，转头就见楚星榆被魔化的李自在掐着咽喉抵在断裂的桅杆上。

“阿楚！”赵无极目眦欲裂。

楚星榆的脸色因缺氧涨得通红，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来，“找、阵、眼！”趁李自在分神的瞬间猛地抬膝重击其腹部，趁机翻滚着将掉落的八卦镜推向赵无极的方向。

赵无极咬紧后槽牙，踉跄着拾起八卦镜，回身寻找方向。

寒光乍现，龙吟出鞘，司牧云手腕翻转一道凌冽的剑气劈向李自在的脚下，“砰”残存的桅杆被劈成两半。

万万没想到的是魔化的李自在全然没有之前病弱书生的模样，身形如鬼魅般敏锐，一跃便躲开了剑气。

江吟泠抬手挥出七节铃鞭，顺势缠住了他的脚踝向下一拉。李自在动作一顿，面露疑惑，低头去看。

楚星榆寻得空隙，重剑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劈下。甲板在巨力冲击下四分五裂，木屑飞溅，李自在被这一剑生生钉入下层船舱，龇牙吐出一口污血。

众人皆以为获得了喘息之机，然而李自在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与疲累的野兽，抬袖抹去污血，眼里透出更为兴奋的嗜血光芒。

司云昭持剑挡在同伴们身前，“你们护住赵无极，我来牵制他！”

两人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依言照做，护在专注寻找阵眼的赵无极身侧。

但司云昭招式虽凌厉，却因顾忌着李自在的安危，不敢劈向致命之处，导致处处落于下风，终究力有不逮，短短数招，便被一记重击打得倒飞出去，撞断船栏呕出一口鲜血。

失去牵制的李自在转瞬朝江吟泠和楚星榆的方向扑来。

两人见状，联手引着狂暴的李自在冲向旋梯，没想到李自在速度快的骇人，眨眼间已经追至身后，不给两人喘息的机会——

“你快进去！”

楚星榆猛地将江吟泠往船舱里一推。转身祭出重剑玄霜挡在舱门前。却不料李自在力大无穷，一掌拍来竟连人带剑震飞三丈开外，楚星榆后背重重撞上船舱，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江吟泠的七节铃鞭甩出一道银弧，正欲反击，船身又一记猛烈的摇晃。

众人踉跄间，只听“哐当”巨响——楚星榆玄霜剑脱手滑向船舷，她撑地欲起，但李自在喉间发出古怪的嘶吼声，身形快得化作一道黑影，朝她而来。

就在她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李自在竟然略过她径直就向后扑去。

她慌张回头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目标是小铃铛！”

江吟泠被翻倒的紫檀矮柜砸中脚踝，疼得眼前发黑，难以动弹。

她眼见黑影靠近，挣扎着挥出长鞭，没成想那鞭子被李自在徒手生生攥住，一把夺走。但此刻再结印已经来不及了，腥风已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龙吟剑的寒光划破舱内的黑雾，带着清越剑鸣破空而至。血雾喷溅间，李自在的右臂被剑刃生生斩断，“啪嗒”坠地落在她的裙边。

司牧云广袖翻飞将人揽入怀中，温热的掌心轻覆上少女颤抖的脊背，“别怕，我在。”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李自在的断臂处血肉蠕动，转瞬再生。

他显然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嘶吼，魔爪带着戾气而至。司牧云侧身格挡躲闪不及，就听到了锦衣撕裂声，左肩三道爪痕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蠕动的黑气。

司牧云吃痛地闷哼一声，脸上失了血色。

“牧云师兄！”江吟泠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扶，却无从下手。

“他完全入魔了！”

楚星榆抹去唇边的血迹和司牧云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剑气同时亮起——如若再无法制服他，恐怕只能祭出镇魔符了……

“快！我找到阵眼的位置了！”赵无极激动的声音从船舷上传来，“阵眼在巽位！”

楚星榆和司牧云正与李自在缠斗，从船底打到了内舱。李自在青筋暴起的双手死死扒着舱门，指甲在木质门框上刮出刺耳声响。两人咬牙拼尽全力才将人制住拖到了甲板上。

楚星榆反剪着李自在双臂，嘶吼道“赵三儿！镇魔符！”

“哦哦哦！”赵无极手忙脚乱地去掏符纸“小铃铛，坎位踏北斗！！跟着光的方向！你来控制灵舟！”

“好！”江吟泠接过太极八卦镜，施展灵力勉强稳住灵舟，调转方向。

赵无极咬破指尖，笔走龙蛇，画符的手势快得出现残影，就在他即将拍下符箓的刹那——

“轰！”

船舱底部突然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船身剧烈摇晃起来，甲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人猝不及防摔作一团，李自在再一次挣脱了束缚，向江吟泠扑去。

江吟泠正在专心控制灵舟的运行，毫无防备地被重重扑倒在地，腰间银铃甩出一道银弧，当啷啷滚出数丈。

就在众人惊惧之时——

“叮铃……叮铃叮铃……”

坠地的银铃泛起月华般的清辉，缓缓浮空而起，其上符文流淌着柔和的灵光。随着清越的铃音层层漾开如涟漪般的金色波光，将整个船舱映照得如同白昼。

李自在身形停滞，血红的眼珠子里腾起一股黑色的雾气剧烈翻涌，他面露痛苦，仿佛正与什么无形之物在做剧烈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