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行思维有些滞涩,依稀记得梦中的坑洞和小男孩。
嗯,这大概就预示着我是个掉进洞里的小可怜吧,风无行想,要摆脱困境,别人只是临时助力,最终得靠自己。
行吧,风无行,加油吧。
六人循着那阵古怪声音来到一座庙宇前,庙宇外墙呈褐绿色,非常具备隐蔽性,即便是走近都不太容易发现庙宇的存在。
四五十个原住民俯身趴在神庙内,双手向前合十,嘴里吟唱着古怪难懂的唱词。
在他们面前的土台基上,一尊约莫三米高的石像垂眸幽幽望着众人。
石像身材修长,面部轮廓深刻,右手握剑,左手捧着本摊开的书,不像高高在上的神,倒像是一个仗剑天涯的书生。
除了那和神庙外墙一样通体褐绿之外,石像的后背还捆着一个类似龟壳的东西。
那东西奇大,比三米多高的神像还要高出一倍,色金黄,甲片上勾刺密布,许是这东西的缘故,庙内浓重香火中夹杂着海鲜腐烂的臭味。
二者的捆绑,叫风无行一时看不明白,岛民到底在骂石像是个王八蛋,还是认为这般装饰更有海岛风情?
庙内墙壁上同样有不少褐青色的附着物,潮湿的海岛长出来青苔并非怪事,怪就怪在太多了,铺天盖地。
“居然有香火?”风无行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供桌前面的陶炉上。
陶炉约莫一个成年男人手臂环抱大小,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年岁久远,陶炉表面剥落,依然能够分辨出来是“山岳佑安”。
根据民俗传说,五神分管五大权柄,每个神明手下都有两个仙君和六七个小神仙代行职责,五神之中的地尊管理山岳和陆地。
莫非石像是地尊之下的某位下仙?
凡人修仙,渡劫之后一般都是下仙,再经过修功德,下凡历劫等,逐级上升为中仙,上仙。
在风无行有限的记忆中,只知道帝宰和五神,其他的一概不清楚,无法分辨真伪。
庙里的原住民们已经完成拜祭,陆续以倒立姿势走出来,怪异的行走方式让风无行忍不住想起沙滩上的螃蟹。
之前带他们去木屋的小姑娘用双手“走”了过,黝黑脸上挂着笑容,“你们是来拜山岳大神的吗?”
“你们诵念的是什么?”欧阳曼月好奇问。
小姑娘看到欧阳曼月身上华美的罗裳,经不住露出羡慕,“是我们家乡祈福的祷词。”
欧阳曼月想了想,“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语言,山岳大神是哪路神仙?”
突然,嘤嘤身后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
“外地人,那是我们的守护神,祂是个真正能救苦救难的神仙。你们若是有空,可以进去拜一拜,祂会保佑你们的。”
嘤嘤大吃一惊,转过身,“你,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
嘤嘤并非普通小女孩,凭她居然不能觉察到身后有人?
风无行与她的目光同时落在身后的一棵三人合抱大树上。
那是一棵大榕树,树干被人凿出来一口洞,洞内倒挂着个不太明显的人。
此人未着寸缕,双脚盘着,上手交叉在胸前,全身肌肉萎缩得只剩下瘫软的皮和骨头,就一颗皱纹纵横的脑袋像个活人,乍然看去像是树长出脑袋,无怪乎连嘤嘤都给吓了一跳。
“娃儿啊,我日日坐在这里。”老人咧开满口崎岖的黄牙,“不要怕,我只是个随时断气的老东西。”
小姑娘支撑地面的手掌一放,变成了手肘撑着地面,两个手掌腕部一折,竖了起来,双脚蜷曲,就朝着老人做了个倒立“拜”的姿势,“老长老长寿安康。”
风无行看得颇为佩服他们对肢体的掌控能力。
“行啦,你去忙吧。”老长老凹陷入口中的嘴唇开阖着。
“是。”小姑娘手臂一撑,飞速离开。
“祂何时来过这里?”樊狰忽然问。
老长老嘶了声:“你是说......”
樊狰指向庙中的神像。
他看上去像是知晓神像的来历,风无行在心中想着,就听那位老长老惊讶脱口,“怎么,你还在别处见过祂?”
樊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很长时间,老长老才放弃等待答案,深深叹口气,“外乡人呐,别看我们怪模怪样,两百年前我们的祖父母辈们可是阿那奇国的贵族,为逃离政变,祖先们漂洋过海,途中遇上海怪,若非神仙搭救,我们这一支早就灭族咯。”
老人浑浊的眼中透出显而易见的眷念与崇敬,话语中有着深浓的疲倦和唏嘘。
“后来我们的先祖决定定居在这座无人岛上,可谁成想,幽蓝海的海龙王怎么都不肯放过我们,幸好,幸好善良正义的神仙又帮我们收服了海龙王,将它镇压在这座庙里。像山岳大神那样大慈大悲的神灵,在外面一定被许多人供奉,对吧?”
不对,风无行虽然失去许多记忆,这两年算去过不少地方,全然没有见谁在拜山岳大神,樊狰能认识这尊神像,已经让人非常意外。
不过樊狰疑似天上下来渡劫的神仙,认识些同僚,也不算很奇怪的事情。
所以说,海龙王就是个大王八?
风无行心想不对啊,既然海龙王早就被收服,那现在每半个月翻身一次,在幽蓝海搅得天翻地覆的又是什么?
“海上如今每月中旬的龙王翻身,就是你说的海龙王吗?”欧阳曼月替他问了出来。
“哎。”老人枯萎的眼槽中,两颗覆盖白翳的眼珠子动了动,“海龙王虽然被镇压,可是不安生呐,不过也就能搞出那点动静罢了,放心,没事的,没事的。”
风无行随着嘤嘤的目光一齐望向神庙中的石像,满心狐疑,听起来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行啦,别在这里跟我这没用的老头子浪费时间,去拜拜山岳吧,祂一定会保佑你们早点儿回去跟家人团聚的。”老人说着,眼皮就要耷拉下来,似是想要入睡。
樊狰突然冷笑。
老人强打起精神,“嗯”了声,问:“后生啊,怎么了?”
樊狰:“你说你们是两百年前阿那奇国的贵族后裔,怎么,阿那奇国贵族都用双手走路?”
“阿那奇国的人当然不用双手走路。”老人浑浊的眸光投向远方,满怀伤感:“只是遇到一些事情,我们不得不更改生活方式。”
樊狰:“什么事?”
老人摇头:“说不得。”
樊狰:“为何?”
“年轻人呐,不要咄咄逼人。”老人嗓音越发沙哑暗沉,“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好奇,就进庙里去瞧瞧壁画,兴许能为你们解决掉大半问题。”
没记错的话,这是老人第三次让他们进庙,风无行心中不想警惕也得警惕起来。
樊狰没再问,当先往庙门走去。
风无行觉得不太妥当,可现在没办法张嘴说话,想到樊狰这种级别的大佬,就算是里面有埋伏,想必都能轻易解决吧,便不再纠结。
入门之后两边墙壁的绘画立即呈现在眼前。
从门的右侧开始,笔工简陋的绘画和黑白粗犷的色彩,将老者方才说的那些故事一一记录在土墙上。
不过,从阿那奇国逃难者为神仙修完建庙处开始,后面的壁画都被褐青色苔藓覆盖。
欧阳曼月仔细盯瞧:“不是陆地上的苔藓,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海底藻类。”
嘤嘤歪了歪脑袋:“海藻可以长在陆地上吗?”
风无行:呵,你这都长到岛上的神庙里,它能是正常的海藻吗?
欧阳曼月抬手就要去刮下墙上干涸的藻类。
“别动。”樊狰阻拦她,给了嘤嘤一个眼神。
嘤嘤会意,左手无名指微抬起,大木头立即上前一步,拔出宽大长剑,往墙壁小心翼翼的刮了起来。
“建完庙,雕塑好神像后,岛上的人每日都起早去朝拜,因为山岳大神说,他们的虔诚会为法器提供力量,镇压海妖。山岳大神的法器就是石像手上捧着的那本书。可是不久之后,岛上的人身上开始长出绿色的东西,像是受到诅咒,一位长老做了个梦,梦中神明说他们不够虔诚,海龙王没完全被镇压,需要再在海底修另外一尊神像,并且在神像中放……”
欧阳曼月用她甜美的嗓音徐徐讲解着壁画。
嘤嘤突然瞪大眼,“曼月仙子,你的手变绿了。”
欧阳曼月愣住,看向自己的手臂内侧,脸色煞白。
只见她自己原本细腻的皮肤如今布满细密的藻类,仿佛皮肉本来就是片沃土,可供植物生长。
风无行想要挪开视线,然而嘤嘤就在看,他没有办法,只能被迫看着。
“服下。”樊狰掏出一粒丹药递到欧阳曼月面前。
欧阳曼月低头,就着樊狰手心双唇一抿,吃了那颗丹药。
“如何?”樊狰面无异色。
“好像,不对……”欧阳曼月张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人就直挺挺倒下。
樊狰及时抓住欧阳曼月的肩膀,不至于让她脑袋摔地上,可就在这时,轰隆,整座庙的地下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欧阳曼月的身体直接挨在樊狰的胸口。
樊狰面无表情的把人拿开了点。
外头同时传来异响。
“爹,他们把门堵住了。”嘤嘤指着他们方才进入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