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昨天收了三个大红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也给周恒发一个红包，毕竟他喊了她好一段时间的嫂子了。可是在一楼里里外外都找了还是没见到他，上哪去了。
“李婶，看到周恒了吗？”
“恒先生，用完早餐上楼后就一直没下来。”
云想拿着红包来到三楼，发现周恒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本崭新的《经济学原理》，却一页都没翻开，就对着封面在发呆。
“原来你在这儿。”云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包，“喏，给你的压岁钱。”
周恒没接，只是闷闷地说：“不用了。”
昨天才知道这个“没学历”的嫂子不仅过目不忘，还在做教师资格证培训。亏他之前还天真地以为她就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网红，等粉丝多了就开始带货。现在倒好，家里又多了一个“学霸”，衬得他更像废物了。他平生最怕父亲和老师了，现在看来，家里也就母亲还算亲切一些，真是郁闷。
云想走近才发现他整个人情绪低落。她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了？”
周恒别过脸：“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读书挺差劲的。”
“怎么会？你不是在上大学吗？”
周恒突然转身激动起来，“那是因为从小家里就给我读最贵的国际学校，请最好的私教！就这样，我考上的还是个二流大学，跟我哥比差远了。”
云想歪头看他：“为什么要和你哥比？”
“我大姨说，我是因为哥哥不愿意继承家业，爸妈才决定再生一个的。”多么可怜，从小就是作为“备胎”一样的存在，关键这个“备胎”还不中用。
“咦？那不是很好吗？你是在家人的期待中出生的。”
“啊？你是这么理解的吗？”因为大号不能用，才弄的小号，这种期待是值得开心的吗？
云想认真地分析：“好多普通人从小拼命读书，考上好大学，就是为了获得一份好的工作。可你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奋斗半生才能得到的东西，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周恒呆住了，他从来没这么想过——那些被他视为枷锁的期待，原来在别人眼里竟是这样的幸运？不过认真想想好像也是，难道是自己太矫情了？
“可是，我喜欢的东西我爸瞧不上，我爸的要求我也达不到。他一定觉得我很差劲，不喜欢我。”
“这是叔叔亲口跟你说的？”
周恒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自己猜的，你们都那么优秀，就我什么优点都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我啊。”
“可是家人的喜欢不需要理由啊。”云想的声音轻柔却眼神坚定，“而且谁说你没有优点？你善良，乐观这些可比考试成绩珍贵多了，我就很喜欢这样的你。”
周恒被云想一番话说得心头暖意融融，但转念又暗自嘀咕：善良？乐观？这跟夸小朋友“你真乖”有什么区别？难道我就没有更具体的优点吗？比如高大、帅气什么的。
“可是我哥就不喜欢我。”他决定趁机告状，声音里带着委屈。
“为什么这么说？”
“我让我哥给我买车，他不同意还故意讽刺我。嫂子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我哥，我真的很想很想要一辆车。”
“好，我问问他。”
还没等周恒反应过来“问问”的具体操作方式，就见云想已经走到楼梯口，冲着楼下喊道：“周忱！你上来一下！”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恒顿时慌了，枕边风不都该是夜深人静时，趁着两人温存过后耳鬓厮磨时说的吗？哪有这样当场叫来对质的？这不就成了当面打小报告了吗？这谁能同意啊，好尴尬。
但为时已晚。木楼梯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片刻后，周忱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三楼门口。他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什么事？”
云想直截了当地开口：“弟弟想买辆车，你为什么不同意还讽刺他？”
空气瞬间凝固。周恒绝望地闭上眼——完了，这下连迂回的余地都没了。
周忱的目光锁定在弟弟身上，语气骤然严肃：“又想要跑车？上次你和那群朋友半夜在环山公路飙车，差点出事，你忘了？”
云想惊讶地转向周恒，后者羞愧地低下头，居然还有这事，这确实太危险了。
周恒小声解释：“我已经删了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了，而且我现在想要的是吉普车，不是跑车。”
年前父亲发现了他有去玩飙车，把他大骂一顿，说不可能给他买车，也不允许母亲给他买，所以才要在这求他哥，家里就只有他哥不怕父亲了。
“为什么突然想换吉普？”
“因为我加入了学校的志愿者协会，有时候要去山区送物资，吉普比跑车实用多了。”
“真的？”周忱的声音依然冷静，但语气已经缓和不少。
周恒赶紧掏出手机，翻出志愿者活动的照片：“你看，这是上次我们去希望小学的照片。”他递过手机，屏幕上是他蹲在简陋的教室里，正耐心地教一群孩子拼装模型，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灿烂的笑容上。
周忱接过手机，仔细翻看着。照片里的周恒穿着志愿者T恤，头发乱糟糟的，正蹲在地上教孩子们拼模型，笑容灿烂。
云想注意到周忱的表情微妙地松动了一下，拉着他的手说：“你看，弟弟多有爱心，你就答应他吧。”
周忱将手机还给他：“把型号发给我。”
周恒瞪大眼睛：“真的？”
周忱拉着云想转身往楼下走，却在楼梯口停住脚步，“但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去飙车——”
“绝对不会！”周恒激动地跳起来，“谢谢哥！我保证！”
云想被拉着走了一小段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红包，于是松手转身回去把红包塞到周恒手里，“这是我给你的红包，新年快乐！”
周恒捏着手里的红包，开心的说：“这么厚！谢谢嫂子，祝我人美心善的嫂子和帅气多金的哥哥恩爱白头。”
年初六的午后，林慧茹正专心修剪着新买的红梅，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将多余的枝桠利落剪断。
“林阿姨，在家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慧茹手一抖，那支刚修好的红梅“啪”地落在茶几上，溅起几片殷红的花瓣。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许秋妤，那个她曾经最看好的准儿媳人选。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林慧茹下意识抚了抚鬓角。自从周忱带着云想回家，她就没敢主动联系许家。此刻心跳莫名加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剪刀冰凉的金属柄。
“哎，快请进来。”她放下剪刀，整理了下衣襟，心里有些尴尬。毕竟之前她没少撮合许秋妤和周忱，现在儿子却带着云想回来了。
许秋妤裹着件烟灰色羽绒服走进来，她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但整个人状态很好，眉眼间少了从前的忧郁，多了几分洒脱。
“林阿姨，新年好。”她笑着将礼盒递给林慧茹，“这是老家新采的云雾茶，记得您最爱这个味道。”
林慧茹接过茶盒，这是许家茶园特供的茶，往年秋妤都会亲自送来，正要说话，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周忱牵着云想下楼，看到许秋妤时脚步微顿，随即点头致意：“秋妤。”
云想却眼睛一亮，松开周忱的手快步上前：“许老师！你来了？”她今天穿了件樱桃红的毛衣，衬得肌肤如雪。
林慧茹怔在原地。她设想过无数尴尬场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正愁不知该如何解释，没想到他们直接打招呼，“你们认识？”
许秋妤笑着回答：“托周忱的富，见过几次。”她看向云想，目光坦然，“现在不是老师了，叫我秋妤就好。”
林慧茹看着许秋妤舒展的眉宇，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孩子，终于放下了。她一直知道许秋妤对儿子的心思，所以当初才极力撮合。但现在看着许秋妤明亮的眼神，真为她高兴。
而现在，许秋妤正自然地与云想交谈，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睛里，再没有从前那种隐忍的痛楚，倒像是……像是翻过崇山峻岭后，终于看到开阔平原的旅人。
许秋妤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我年前辞职了，准备在老家找份金融相关的工作。”
云想真诚地说，“金融很好啊，只要是自己想做的都很好。”
“是啊，再也不用天天追着某个优等生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正在帮李婶摆茶具的周忱。
周忱动作顿了顿，神色如常地将杯子摆放整齐，假装听不懂。
众人都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林慧茹趁机拉着许秋妤在自己身边坐下，“你爸现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许秋妤接过周忱端来的龙井茶，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挺好的。所以我想着回来工作，多陪陪他们。”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旁边，周忱正低头听云想说着什么，嘴角挂着罕见的温柔弧度。
她抿了口茶，心想：心中有执念的时候，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当你真正放下之后，才发现那些曾经让你辗转反侧难以接受的事，不过是人生长卷中寻常的一笔。
“对了！”云想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红色福袋，锦鲤图案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这是我昨天在光孝寺求的平安符。听说那里的开光法事特别灵验，送给你。”
许秋妤接过福袋，指尖触到精致的刺绣纹路。她想起高中时自己也曾去那求过平安符送个周忱，那时候他已经在北辰上大学，很久才能见他一次。如今这小小的福袋，又回到她手上，仿佛一个轮回的句点。
“谢谢。”她将福袋郑重地放进衬衫口袋，抬头看向周忱时眼神已经清澈如初，“你运气不错。”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包含了所有释然。
周忱难得在她面前露出开怀地笑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