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讲,李明卿就是因为不喜欢男人,才巴巴的来找自己当靠山的,结果自己给他灌了春酒,又送回土匪那去了,如今被糟蹋成这幅样子。
现在将帅都留城休整,他那么个窝囊废,没有自己罩着,说不定哪天又让赵硙那伙人劫走了。
真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只会吃,只会玩,遇事了就哭,活该被那群土匪欺负。
第二天,孟不疆在府里设宴,叫人驾着车去李明卿家里接人。
李明卿来了,果然还是瘸着,眼睛扫着座位次序踌躇。
“过来。”孟不疆说道,他身后那把椅子是空的。
李明卿就坐过去,给孟不疆倒茶碾核桃,种种殷勤伺候如初,唯独话少了,别人同他搭话,他更多只是回笑。
孟不疆了无意趣地玩了几局,把牌一推,起身和李明卿换座,让他去打。
李明卿刚伸手摸牌,手就叫人抓了一把,他反应很大,抽回手来缩在背后。
“李公子,我摸牌不小心碰你一下,你怎么还吓着了?”抓他手的那个公子哥笑道,眼睛色迷迷地看着他的脸。经过那天晚上,不少男人都对李明卿犯起心痒病来。
“老刘你疯了,难道你也想被赵……”场上有人偷声警告。
“拖出去把手打断。”几乎是同时,孟不疆在李明卿背后说道。
赵什么?李丑心中想。
那公子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废话滔滔地辩解。
“令尊令堂那边孟府会去解释。”孟不疆对他说完,又看向桌上,对李明卿说道,“吃,玩,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有了孟不疆这句话撑腰,李明卿才略放开了些,这一放开就输了三百两。
“哈哈哈,李郎,你快掏钱呀。”有姑娘撑着下巴笑说道,知道他没钱。
李明卿就又忐忑起来,转头去看孟不疆。
孟不疆递给他一张一千两的票子。
李明卿拿给桌上,被大家零七零八地找了钱。
李明卿抓着那沓七百两的银票,一边瞄着孟不疆的面色,一边往自己怀里塞。
厅里众人都看着这场面偷笑。席上有了李明卿,是有意思不少。
有了这一次,后面李明卿就彻底放开了,输了就找孟不疆掏票子,找的钱自己揣进怀里,赢了更好说,直接就把钱揣进自己怀里,总之是稳赚。
一直玩到掌灯时候,李明卿赚得胸脯满满。这一场正是他输,他拍着身后的孟不疆,头也不回地推牌,“少主,快给钱啊。”
“没钱了。”孟不疆阴着脸说道。
大家都哈哈地笑。有姑娘想打趣一句,临到嘴边强忍了下来,毕竟断袖之风是少主的忌讳。
李明卿回头:“笑话,这又不是在外边是在家里,遥岑,去咱家匣子里取三千两票子来。”
遥岑是孟不疆的随从,他张口就使唤。
孟不疆黑着一张脸看向李明卿。
李明卿回看孟不疆,愣了一下,像是回过味来,刚才的得意劲没有了,自己从怀里掏钱数给桌上人。
“少主,是我放肆了……”李明卿小声给孟不疆赔不是。
孟不疆闭上眼皮翻了个白眼,抬手一比划。
遥岑早备好了钱,此时把钱递到桌上分给众人。
桌上的人也懂规矩,刚才李明卿掏的钱都没收,如今这钱他们才拿了。
李明卿就低头一笑,把他自己的钱又顺手拿回去,招呼下人,“再拿三副骨牌来——牌九玩腻了,我这些天想出了个新玩法,咱们试试!”
孟不疆瞪着眼,看着李明卿翻书一般的翻脸,良久,颇有意味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些天光顾着难受呢。”
“是啊,这些日子你们都不愿见我,我腿脚又不好,只能守在家里,发闷的时候就在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和你们一起玩。”李明卿整理着桌上的牌,很坦诚地说道。
有个姑娘含笑带怜地向李明卿走去,“哎呦,我听着都心疼了。”
李明卿仰头,展开双臂让姑娘坐进他怀里,埋头贴着她鬓角撒娇:“雪柳,也就你还记得我……”
孟不疆见识过那一晚上的李明卿,如今看着他和女人抱在一处,不禁也有些费解,这男人爱女人是爱其娇柔,可他自己就娇柔倍过女人了,还爱女人什么?
孟不疆就这么定定盯着李明卿犯琢磨的时候,四副骨牌已经凑齐了,李明卿也细细讲好了他想出来的游戏规则。
“少主,你听明白了吗?”李明卿回头看孟不疆。
孟不疆不好说自己一点没听,哼了一声。
李明卿就拍手,把位置让出去,孟不疆不想坐,他就强拉,“玩两把就会了玩两把就会了,我给少主盯着。”
李明卿到一旁给他抓牌码牌,悄悄地比划着,说什么“这样摆是踏雪寻梅”,“那样摆就是二龙戏珠了”。
那雪柳姑娘爱黏他,也凑过来坐到他腿上偏头听。
“什么玩法,弄得这么麻烦。”孟不疆一皱眉,推手不想玩了。
“没有没有,很好玩的。”李明卿对他说道。
孟不疆看着李明卿的眼睛,想他蹲在家里这些天就瞎琢磨出了这个,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把骨牌乒乒乓乓几个并在一起,“那这样摆呢?”
李明卿教完了两局,孟不疆也算不上会玩,结果第三局李明卿就踊跃地坐到对面去了。
然后狠赢了孟不疆一笔。
李明卿笑得欢,“掏钱掏钱!”
“李郎,你琢磨出这个玩意,是不是就是为了敲我们竹杠啊?”有姑娘在桌上笑道,她这几局玩出了点意思来,但到底是刚上手,也输给了李明卿。
“我没钱了。”孟不疆把牌一推,让手下重新来码。
“没钱了……那就拿那个屏风来抵吧少主?”李明卿目光在厅里寻了一圈,双眼发亮地指上一面三扇的绣字屏风。
“雅,大雅,真是雅。”趁着牌桌正在整理,李明卿索性起身去看,那三扇屏风绣着隶、真、草三书,素面墨线,灯光下俊字如飘,“连我这么不懂行的都觉得传神,这是哪家的绣娘啊?”
“这是尊家姑娘的绣工,金陵尊绣是一绝,只是不流于市,所以外面人都不知道。少主得的这幅屏风,只怕整个皇家的绣品都比不过呢。”
李明卿闻言正色,虚揽着那屏风对孟不疆强调道:“少主爷,你把它输给我了。”
“少主今天刚说要把那玩意丢出去,正好你拣着了。”有公子哥笑道。
“丢?这么好的东西干嘛要丢?”李明卿绕着那屏风上下端详,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公子,你不知道,尊家今早刚传出来的新闻呢!我们都听说了。”雪柳小拇指抵着下巴揉,嘴角带笑。
“我不知道,你说给我听。”李明卿走到雪柳身边俯下身。
雪柳就势和他耳语:“这尊家如今都死光了,就剩下一个二十多岁不嫁人的姑娘,这尊姑娘绣艺是雏凤清声,可是为人很乖张,不管有多少提亲的,她从来不让进门。今早她把一家的媒人又给轰走了,结果男方气不过,堵着门来骂,笑话她是大脚。”
缠足是十年前兴起的新法,如今已经蔚然成风了。小门小户家女人要干活,缠不起足,勾栏和大户人家就更以此为贵,以此为美。
“然后呢?”李明卿问。
“然后那尊姑娘就传了一首诗出来,让丫鬟当街念给那个男人听。”
“诗是怎么写的?”李明卿更感兴趣了。
“我记不全。”雪柳敛笑摇摇头。
但看起来,她不是记不全,更像是不敢说。
李明卿捅捅旁边的孙三,让他告诉自己。
这会牌码好了,大家都开始摸牌,孙三悄悄的,用手沾着茶水写给他,李明卿一边摸牌一边看。
只见那首诗写的是:
三寸弓鞋自古无,观音大士赤双趺。
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
李明卿看完笑出了声,说道:“真是个奇女子!我拿了她绣的宝贝,改天要借机去拜谢她,好好见识一面。”
李明卿就是这么个性子,爱女孩成癖,没半点雄风刚性,众人已经司空见惯。如今他说这话,为此事要丢屏风的孟少主冷哼了一声,大家觑着眉眼,看着少主是不打算和他发作的意思,也就都不好说什么了。
李明卿琢磨出来的这个玩法有意思,大家玩上了瘾,夜深方散。
李明卿一瘸一拐的也要走,被孟不疆按住留下了。
“少主,这是干什么呀?”李明卿茫然的被带到了隔间床榻,看着面前的医师问孟不疆。
“给他看看腿。”孟不疆对医师说道。
“呃,不用了吧……”李明卿想要推却,却已被医师撩起袍子举起腿查看了。
医师翻来覆去端详了半天,最后把孟不疆带了出去说话。
“怎么,他伤得很重吗?”孟不疆在屋外向医师问。
不敢当着病者面说的,一般就是重疾了。
医师是孟府的老人了,被镇南侯从皇宫带出来的杏林妙手。他此时凝着双眉,沉吟半刻,斟酌着和孟不疆说道:“少爷,他可能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