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好了,梦魇着了是不是?”李丑当她是噩梦还没缓过神来,低头哄她。
赵硙却张着嘴衔住李丑的脖子,一个劲死命地哭。
“我是土匪,找什么夫君,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过日子,你、弥光,还有要要,等到大仇得报,我就去把姥姥一家接来,和我们组一个大家。”
直到李丑这么说,赵硙才一点点收住了哭,愣怔良久,把牙也松开,“那我们两个要天天睡在一起。”
“一直到老了也是这样。”赵硙又补道。
女孩之间无邪烂漫,总是多亲密也不为过,可李丑还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就算彼此都不嫁人,那也该有些世俗情爱吧,“你一辈子不爱人?”李丑问她。
“我爱你。”赵硙很自然地说。
李丑愣愣地看着她,“傻子,爱男人和爱女人不是一个意思。”
“我讨厌男人,所有的男人都打不过我,我不要和他们在一起。”赵硙皱眉。
确实,李丑也想象不到赵硙和男人在一起的样子,这就像是把屠夫和出栏的猪硬撮合到一处似的。李丑摸着赵硙大她一圈的骨肉,喃喃道:“我现在也快打不过你了。”
“你打,你打我。”赵硙把李丑的手放到她脸上。
李丑打了个哈气,懒得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于是“啪”的真扇了一巴掌,装凶道:“滚过来睡觉。”
就像狗听到“滚过来啃骨头”似的,赵硙一下就滚进李丑怀里,贴着蹭着,还要哼哼唧唧地说着,“你扇疼我了……要亲。”
李丑在赵硙挨扇的那边脸上亲了一下,“小狗,你乖乖地睡觉,睡醒了我还在,明天也在,后天也在,你病好了我就陪你玩那些。”
有违伦常的那些东西,李丑一贯称为“那些”。
“那要你牵着我。”赵硙从“那些”里挑了一个最喜欢的。
“好。”
“现在就要牵,牵着我睡觉。”赵硙得寸进尺。
没奈何,李丑从床铺下翻出一条链子,链头是一圈牛皮,李丑绑住了赵硙的脖子,然后执链在手里挽了几圈。
“好了吧?睡觉。”李丑在赵硙耳朵上咬了一口。
赵硙喘息明显紧了,在黑暗里听着促促的,她伸手摸索上李丑的手,摸到她手里挽着链子,喉咙哼了一声,又给她多挽上几圈,直到自己的脖子和她的手之间绷着很短的一段。
赵硙在李丑怀里紧紧贴着,把脸颊递到她嘴边,“脸上也要……”
也要什么?也要像耳朵那样被咬。
李丑在她脸上含住一口肉,用牙齿磨咬,“好小狗,乖小狗,乖乖睡觉的小狗,喜欢你,最喜欢你……”
赵硙在李丑怀里打起抖来,伸长了脖颈递给她。
赵硙兴奋成这样的时候,李丑知道该做什么,她把暖热的嘴唇贴到她脖颈亲着,手指揉上她滚烫的耳朵,“小狗打抖好可爱。”
“怎么这么漂亮啊,乌黑的亮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软软的耳朵,这是谁的小狗啊?是我的吗?”李丑说一处亲一处。
“嗯……”赵硙抖得更厉害了。
“是我唯一的最喜欢的小狗吗?”
“嗯……”赵硙激动成了哭腔。
“那再摸摸哪里?从头顶开始,一直摸到尾巴骨……”
李丑的声音里都是喜欢,她觉得赵硙每到这时候最可爱了,真像个被欺负的小狗。
而她呢,最知道怎么做可以让小狗更无措。
“李丑最喜欢赵岂石了,乖乖小狗,我们永远在一起。”李丑贴着赵硙耳朵一边亲一边说。
赵硙几乎是在痉挛了,她伸出手去推李丑,蜷缩着要退出去。
竟然要退开,李丑登时不悦地皱起眉,手一拽,赵硙就立刻被拽到了面前。
赵硙的脖子粗红见血,牛皮已经有些勒了。她头脑迷糊发麻,乌黑的双眼雾蒙蒙死盯着李丑,看着她在自己眼中越来越近,直到
李丑的嘴唇压在赵硙脸颊上,顺着那道咸咸的泪痕往上舔,去□□她湿漉漉的睫毛,“小臭狗,不许走,你是我的。”
好无助,好可怜,赵硙喉咙里的声响近于哀嚎,闭上双眼,在李丑的笼罩下彻骨抖动。
她抖得木板都作响,李丑叫她摸她,她都再没回应,只是紧闭双眼抖着,叫着。
赵硙这次的反应比之前都大,李丑有些担心她,停下嘴,把她抱进怀里,目不转睛看着她。
直到赵硙抖得渐渐弱下来,停住,然后本能一样往李丑怀里埋,极依恋的模样。
“岂石?你还好吗?”李丑抱着她,把她解开,揉着脖子。
赵硙轻轻哼声应着,还没回过神来。
李丑怕她出什么毛病,伸手摸她身上,一路摸到了哪里,她的手顿住,又摸了摸。
李丑把手伸出来,几根手指头叠在一起搓了搓,又送到鼻下去。
“岂石......”李丑把快要迷糊睡着的赵硙摇醒,“岂石,醒醒。”
赵硙朦朦胧胧的,被她带着伸手去摸,也愣住了。
李丑此时有些追悔,不该在赵硙发烧时玩这个的,是不是把身体玩出事了?
“不怕,走,我们去找弥光。”李丑慌张地起身,去给赵硙套衣服。
贺敛睡到正深处被折腾起来,疲倦地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看她俩。
赵硙此时已经隐隐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了,但还是通红着脸,走上前让贺敛摸了一摸。
李丑紧张地看着贺敛。
贺敛闭上眼睛,掏出帕子细细擦干那几根手指,靠在椅背不说话。
“哎呀你别睡,你快说啊,岂石会不会被我弄坏了?”
“你们干什么了。”贺敛语气毫无起伏地问。
李丑也脸红了,“……就是摸了摸她。”
“怎么摸的。”
“从头顶一直摸到后背……然后揉了揉耳朵,再四处亲了亲,抱着夸了夸……”李丑说着,自己低下头,她知道贺敛不让她们干这些。
赵硙也干巴巴僵站着,无所措手足。
“不是不让你们睡一起吗?”贺敛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看病要紧……岂石这是什么症状啊?”李丑问。
贺敛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比肩并立的两个人,“这是男女交欢时,女子情动至极才会涌出的阴津,百次里难有一回。”
比起赵李两人惊慌失色的神情,贺敛则像是历久麻木了,早有洞察了,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你们俩还要闹到哪样?”她淡淡地无奈地问道。
李丑呆若木鸡地站着,震惊下她无暇注意到,赵硙通红的脸已经化作惨白一片,她后缩一步,不敢再看李丑。
那天晚上李丑赵硙各自回了自己房中,都是辗转反侧一夜。
赵硙那边如何不敢面对李丑,自不必说。李丑这边也是五味杂陈,她从不知道女孩对女孩会有别样的情愫,如今事情撞上来了,她才觉悟——原来这六年来熬粥似的相处,她们俩越熬越黏,竟不知何时已经跨过了朋友的界限。
是何时跨过的?现在算什么?女孩间竟也有那档事吗?李丑同样不敢面对赵硙了。
然而她们并没有等来尴尬的见面,因为第二天,就是她们乍然的离别。
第二天,就在赵硙鼓起勇气去敲李丑房门的时候,官兵明火执仗把山下的村庄围住了——李丑再也不会知道那天赵硙想说什么。
那天那事这也算是一桩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果官府直接带兵剿匪,是肯定剿不下来的,可官府正是自知剿不下来,打算拿山脚村民充数应付差事,反而倒招得李丑自投罗网了。
山脚的村民一千多人,李丑决计不能看着他们被冠以山贼的名号,被官府活活烧家灭口,李丑要下山自首。
赵硙不让,赵硙当然不让。那天她们狠狠打了一架。
她们人生中打的第一场架是在芝城,那次李丑为了给贺敛看病,在赵硙使出杀招时反以杀招相迎,她赌赵硙在乎个人的性命,赌赢了。
她们打的这最后一场架,李丑赌上了她自己的性命,在赵硙使出杀招的时候不偏不让,正脸相迎,她又赌赢了。
赵硙狼狈变招,李丑就势一掌把她击晕。
等赵硙再醒来的时候,李丑早已被官府押走了。
“提起江南侠匪,大家如雷贯耳,侠匪中的三把交椅,是谁啊?青龙头上第一位,大当家李丑李明卿,接着是文赛诸葛——二当家贺敛贺弥光,武比云长——三当家赵硙赵岂石。他们在成为侠匪之前呢,还另有一个名号,叫什么?列位听听他们的名字吧,那孔圣人有话言讲:‘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三位的名字文不压质,质不压文,有文有质,有质有文……”
“别放闲屁。”说书先生在八面屏风以外絮叨,屏风内宴席上有人截道。
孟少主临时宴请,赵硙入城下马,一身甲衣未换就被请来了。赵硙是先锋,后面大队人马都还未归,因此今夜的宴只是小桌私宴,桌上坐着孟不疆的帮闲和谋士,还有一个李明卿。
今日没有管弦歌舞,而是专门请了个说书先生,讲的就是江南侠匪这一段演义故事。先生被屏风隔在外间,声音隐隐地透进来,并不妨碍他们席上觥筹。
“这匪帮从前的绰号叫‘书匪’,此话怎讲?原来李匪有个规矩,不劫寻常百姓,只劫肥商贪官,而这所劫的货物之中,但凡能有本可观的书目,李匪就会留书放货,所以渐渐的,所有经过李匪山头的货队,都会装上几本搜寻来的好书,谓之书敬,于是书匪的名号就这么传开了。”
屏风外先生说着,屏风内众人笑着,李明卿膝头坐的姑娘贴耳问道:“哟,李郎你还是孔圣人的门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