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昭打算要回柳州,准确的说是柳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才从那里过来,又要回去,覃序南很不理解:“又回去干什么?”
“去第二个地方,傩师庙,巡山要按照顺序来。”
正和覃序南解释,车子开过酒店门口的时候,蒋昭似乎看到了一个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再仔细一看,是一个黑衣服脑袋肿着的陌生男人。
她松了一口气,她就说,这个时候,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虽然看着路,但覃序南还是察觉到了蒋昭的不对劲。
“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是什么非要说出给人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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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拉着头上鼓着一个包的戈文,在前台退房,这个前台昨天入住的时候就输信息资料慢的很,今天退房也磨磨蹭蹭的。
戈文萎靡不振地站在那等着,钟离摸了摸后腰,坏了,昨天用完匕首好像东西没拿下来。她和前台说了声忘带了东西上去一趟,眼神上下看了看戈文。
戈文赶紧表忠心:“我一定在这等小姐,我跑一步我就是狗娘养的。”
等看不见人了,戈文转头就冲出酒店门,完全不顾后面前台在那喊:“客人,您的身份证……”
得跑,跑了才能活下去,戈文满脑子都是何老三死掉的可怖模样,他不想自己也那样死掉,跟在那个女杀人魔鬼身边,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自己没用而被杀掉的。
他不顾街上的人异样的眼神,一路狂奔回家,快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得隐蔽些,害怕邻居什么人问东问西的,他轻手轻脚从后墙翻进了进去。
一进家里,他就找准目标把家里那些藏起来的金子和钱都收了起来,抓起几件衣服塞进袋子里就往外跑,连一秒钟都不敢耽误。
但戈文跨出门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来自己爹之前嘱咐给自己的那个木盒子,想了想,还是咬牙进去把柜子移开,下面有个藏起来的地洞。
他用手一撑就翻了下去,在里面动作快速地翻来翻去,快点快点,那个女人随时会追来,但想得越急就越找不到,他咒骂了一声。
这么着急的时刻,戈文却突然想起来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夜里,自己那个时候才十几岁,自己那个爹,戈大,领了个女人回来。
自从家里妈妈跟着一个外地人跑了之后,时常有那些碎嘴的邻居在戈文耳边念叨:“哎呀你就是没妈的野孩子了”“你把迟早找个后妈,后妈哪有好的,你的日子也一定不好过了”“对嘞,到时候连个窝窝头都没得吃,天天饿肚子”……
于是,小小年纪的戈文对那些和戈大离得近的女人充满了厌恶感,每次都做出一些恶心人的事情,戈大后来也明白过来了,自己儿子不愿意要个后妈,也就渐渐歇了找女人的心思。
这个夜里来的女人,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是一眼望过去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如春风拂面,戈文可不管顺不顺眼,只要和戈大扯上关系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不准进家门,自己可不想受后妈的苦。
他自然而然又耍起之前的那些小手段,但这次戈大却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那个女人也完全无视了他,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戈文记得当时戈大对那个女人很是尊敬,称呼她“芹小姐”。
那位芹小姐应该身体不太好,谈话间时不时咳嗽两声,被赶进卧室的戈文还暗戳戳地趴在门的缝隙上偷听。
芹小姐开口:“只要你能找到当初的段家后人,什么价钱我都能出得起,钱、房子、女人都可以,何况,这么多年你们一家都不离开这也是因为那件事吧?”
那件事?是哪件事?戈文听得稀里糊涂的。
戈大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说:“我真的不知道段家在哪里,他们很久前就已经搬离这里了,我和他们那个时候就断了联系,芹小姐,那些事情我爸也没怎么告诉我,前些年他死了之后就更不知道了。”
“你也不想你儿子继续你的日子吧?”
戈大的声音很是凝重:“你……”
可惜的是,戈大这个时候说的话声音都太轻了,戈文伸着耳朵却什么都没听见。
芹小姐继续劝说:“我有办法在那个时候护你儿子二十年,这二十年里他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像你一样的问题。你知道的,这种事情,能有二十年安稳日子过已经很不错了,你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我还住在老地方。”
然后,戈文就那样趴在地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戈大沉重地坐在床边看着他,说着他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和他交代了很多东西,尤其特别提到这个木盒子。
但是,戈大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二十五年,戈文一直当他已经在外面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戈文想起这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不过戈大说的都是假的,那个男人就是跟着那个外面来的女人丢下自己跑了。
终于找到了,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木盒子,正准备扒着凳子翻上去,但抬头一看,他开始整个人浑身发颤冒着冷气。
上面有一双脚,不知道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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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序南开着车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面那辆黑色的车自从进了柳州境内就一直跟在后面,自己往左行驶,它也往左行驶,自己放慢了速度,它也紧跟着放慢了。
“蒋昭,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等会我试着甩开它,你抓好上面的把手。”
看到蒋昭已经牢牢握住把手了,覃序南把油门一踩,车子就像炮弹一样,瞬间窜了出去,车速一路飙升,他把方向盘左滑右滑,车子就在操控间撞进了那堆车流里,借着其他车的车形,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又观察了很久后视镜,确认后面那辆车子已经被自己甩掉了,覃序南这才放下心来。
蒋昭抓了包薯片,吃了几口,这才仔细问道:“已经甩掉了?”
覃序南难得开了下玩笑:“那当然,我的车技还是有保证的。”
但这句话还没说完,那辆熟悉的车子就在拐角又跟了上来。
覃序南下意识猛踩油门。
“等……”
蒋昭的笑还在脸上,下一秒整个人因为惯性撞到车门上,手没抓稳,薯片洒了一车。
晕天转地地拐了好几个弯,又把车子甩的看不见影子了。覃序南这才有时间看了看副驾的人,开的这包薯片里面碎的比较多,刚刚一路全散在她头发衣服上。
蒋昭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抬头笑眯眯问:“你想死吗?”
“没没没,我错了,刚刚那辆车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跟上来了。”
蒋昭看了看后视镜,指了指镜子里面:“是那辆吗?”
怎么又跟上来了,覃序南看了一眼,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不用管他,甩了这么多次都甩不开的话,那也没必要再甩了。”
蒋昭垂着头把那些零碎的薯片从自己身上一个一个取下来扔掉,还有头发上,太多了,越取越暴躁,她感觉手上都黏糊糊的,很难受。
旁边伸出一只手,耐心地一个一个取下她头上挂在头发的薯片碎,好一会儿才终于都没了。
覃序南趁着红灯,从后座袋子里摸索了半天拿了一包湿纸巾出来,扯了一张递给了蒋昭。
蒋昭边擦着手指边往后看那辆车子,有点远,实在有些看不清,她眯着眼仔细瞧着。
“那个司机好像是……嗯……等等……好像是……强荣,对,有点像。”
绿灯了,那辆车照例跟在后面。
“那怎么办?”
蒋昭把脏了的纸巾扔进了袋子里:“没事,他有事会上来说的,毕竟通神这件事他们是最不希望出任何纰漏的。”
果然,在一个空旷的路上,那辆车加速并排到了覃序南旁边。
强荣在那边大声和覃序南说:“蒋小姐,接下来我给你带路吧,山里导航信号不好,傩师怕你找不到特意嘱咐我来接你。”
见蒋昭点点头,覃序南才和强荣说了句好的。
这年头还有导航找不到的地方啊。
覃序南斟酌了一下用词:“这傩师庙很偏吗?”
蒋昭拉下了车窗,吹了吹外面的风:“我不知道,我没去过,不过听强荣的话应该在大山里头。”
风吹动她的发丝,尤其是额外的碎发,高高飘在头上,跟着风左右摇摆,像二次元角色的夸张呆毛,覃序南突然想起经常在家楼下见到的那只有着一缕小呆毛的坏脾气流浪猫,它从来不让人摸,但真是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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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序南以前听到一句很火的梗——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这死恋爱脑居然找到嫁进来了。
他之前以为这都是一句玩笑话,然而,这去往傩师庙的路,真的是越走越偏,按照广西柳州话说,是真村啊。
车载导航已经完全没用了,一直卡在那,明明车子走了一段路了,导航上还显示在原地打转,还时不时突然闪现到几百米之外。
重重山里一条路走到黑,有时候迎面两车相对,一辆车还熟悉地往山的方向靠了靠,刚好留出一辆车可以过去的道,车子过去的时候真的是蹭着过去的。
越来越偏也就算了,这里的路是按照山形建的,但有些就很奇怪了,比如,现在这个感觉能有75度斜角的上坡路,蒋昭早就已经抓住了上面的把手。接着,上完坡又是一个斜的像直角一样的下坡,一上一下,感觉车子都快晃的吐出来了,这视角非常像打3D游戏,怪刺激的。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山,甚至更加深重的山色,都压抑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覃序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些被拐到这种大山里的人一辈子能出去吗?人,怎么样才能跑过那么多山呢?
不知道这样路过了多少村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块木牌写着村庄名字,甚至每一个村都有村委会,就在路边,房子的墙上,大大地写着村委会三个字,有些地方还能看到路边的篮球场,天知道是怎么建起来的,但终于还是到了,前面的那辆车慢慢停了下来。
强荣下了车,他们这才看到前面有一道栏杆拦着不让车走。
蒋昭趁着强荣在外面和人说话,她笑着转过头凑到了覃序南耳边。
“对了,约法第五章,接下来的路,别相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也算是一条友情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