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云轻轻一甩,将冯童的手摔了下去,理了理衣服,他脸色未变,周遭气场却一变。
冯童觉得面前之人的气势压的他莫名有些害怕,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郑青云。
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这样说出口,又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自己这样能够让蔺誉逃脱魔爪。
冯童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像只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墙角,满脑子都是爹骂他那句:“废物!趁早死了算了。”
他存了死意,想去跳河,但是一把伞撑在他头上,蔺誉带着他回了百草居,给他配了药,还有热乎乎的饭菜。
后来他不告而别,却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
冯童知道,他医术精湛,为人善良,但是却被困在郑府,像奴仆一样跟在郑青云身边。
不,不行。
蔺誉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冯童暗自为自己鼓了个劲儿。
却听见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传来。
“冯……童,若你有信心能把蔺誉从我身边带走,你怎样都行。”声音轻柔,但压迫感极强,“但我敢确信,你不会成功。”
他轻轻瞥了一眼,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也冷的像冰一样:“尽管去。”
随后,他看也不看冯童一眼,转身离开。
冯童大喜,要去百草居找蔺誉,不过等他到的时候,百草居大门紧闭。
旁边的店家见冯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好心提醒他:“今日他们不开门,不用等了。”
冯童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慢慢的“哦”了一声,准备回去。
——
蔺誉跑的很快,一头扎进人群中,直到撞到了人才反应过来。
蔺誉捂着胳膊,下意识的道歉:“对不住……诶!”
被撞的正是阿承宇。
阿承宇揉着被撞疼的肩膀,看着撞向自己的罪魁祸首,有些无语:“我说蔺公子,你着急见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你就是这么欢迎我回来的?”
阿承宇跑去邺城后,又寻机会去赤瀛转了一圈,刚回到平京城,还没回郑府就被撞了个眼冒金星,仔细一看还是他的老熟人。
不过老熟人怎么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阿承宇好奇,他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蔺誉笑了笑,摇摇头,示意没事。
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多少有些牵强。
阿承宇见他不愿意多说也没再问,两人一起进了一家酒楼,点了个厢房。
阿承宇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回赤瀛打探到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蔺誉疑惑。
“赤瀛皇帝的弟弟西华王,出了名的骄淫奢侈,只会吃喝玩乐,他在和一群人喝酒玩乐时,说了一个秘密。”
“如今的张贵妃,不是索娄的外甥女,而是赤瀛的宗室女。”
蔺誉一惊:“什么?”
阿承宇点点头:“那人说张贵妃与小王子宇元飞暗生情愫,但好像是被家族送给了索娄,索娄对外称她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外甥女,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入宫后就生了二皇子。”
蔺誉突然想起来那日宫宴,他在隐秘之处碰见的场景。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阿承宇却有些想不通:“你说索娄费这么大劲儿这是做什么?想不通啊……”
蔺誉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想扶持二皇子上位,但是张贵妃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是为何。”
阿承宇喝了一口凉茶,润润嗓子。
他灵机一动:“诶,我们去索娄那看看吧?想不通咱们去看看,万一就有线索了呢?”
蔺誉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有些生气:“你当那是大街啊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很危险的。”
阿承宇撇了撇嘴:“你说现在又没有头绪,还不如去那一探究竟,万一就找到线索了呢?”
他说着,又从怀里拿出来一块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被烧焦了一样。
蔺誉指着那块黑乎乎的东西问:“这是?”
阿承宇用指尖点了点,语气有些低沉:“那是我阿爹阿娘的遗物,我小时候带走的,只不过后来忘掉了。”
他拿起来,指着一个地方:“你看,这是不是索府的标记?”
蔺誉朝那处看去。
刹那间,他的心神失去了平静,瞬间陷入了恐慌和混乱。
他对那个标记烂熟于心,永生铭记。
郑家覆灭,满门抄斩那日,他看见了索娄。
索娄没有注意到他,谈笑着和人一同离去,腰间挂着的就是带有那块标记的铭牌。
索娄一切私人物品都带着那个标记,他永远都忘不了。
阿承宇见他如此,也了然了。
“所以我必须去那里一趟,不然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哪怕……哪怕一无所获……”
蔺誉回神,叹了口气,最终说道:“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阿承宇微微红着眼眶,最后低声说:“多谢。”
蔺誉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背。
正好,他也有疑惑没解开。
——
天边坠着几颗星星,蔺誉和阿承宇一身黑衣出现在索府外。
两人使了个巧劲,翻过了不太高的墙壁。
阿承宇循着下午蔺誉给他画的地图,不由得感叹一句:“蔺公子,我怎么觉得你像个百科全书似的,怎么索府的布局你都知道。”
蔺誉动作一顿,没回答这句话:“小声点吧。”
阿承宇点点头,两人分头行动。
蔺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朝着更暗的地方走去。
那里通向索娄的暗室。
等他慢慢朝着那里走去的时候,他才发现下面有人在。
丝丝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低沉的交流声传到蔺誉耳朵里。
蔺誉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都安排好了吗?”索娄问道。
“大人放心。”
“好了就行,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有些慌,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最近圣上对我有些不满啊。”索娄叹息一声,手上把一张纸撕碎了。
“大人放宽心,圣上对大人信任得很,不然也不会……”
“好了,隔墙有耳,这话不用再说了。”索娄打断了他,“对了,宫里有来信吗?”
“有,娘娘一直配合着咱们,圣上松了口,等后年开春就封娘娘为皇后,娘娘说,她都听您的。”
索娄嗤笑一声:“她要真那么听话就好了,算了,且看她想怎么样吧。”
“大人,咱们回去吧?这儿阴凉得很,您前几日才染了风寒,不宜久留。”
“好,走吧,咳咳咳……”索娄话还没说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呛到了,咳个不停。
身旁伺候的人十分担心,连忙扶着索娄往外走,边走边喊:“来人啊,来人!”
声音惊起一群鸟雀。
蔺誉连忙躲到一旁,借着乔木掩住自己的身影。
“大人,您没事吧?”侍从紧张的很,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索娄咳了一会就停下来了,他揉了揉有点痛的胸口,说道:“没事,别那么紧张,老毛病了。”
侍从红了眼眶:“大人,自从您那年九死一生的回来,您这身子就一直没那么好,属下担心你啊。”
索娄笑了一下:“能活着就很好了,你看那些一起回来的兄弟,现在还有几个活着的?我是因为那件事活下来的,所以我这叫……”
“祸害遗千年哈哈哈。”
索娄大笑几声,慢慢走了。
侍从跟在一旁宽慰:“大人胡说什么呢……”
蔺誉等声音消失才走了出来,他看着索娄离去的身影,眼中晦涩不明。
他见两人出来的急,下面的门似乎是虚掩了一下,蔺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往下走的每一步,蔺誉都走的十分沉重。
在这个暗室里,他曾经和索娄有过你死我活的斗争,索娄狞笑着冲他道:“你一辈子都是个棋子罢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吼哑了嗓子,最后仰天长笑,长叹一声是他技不如人。
蔺誉当时只是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身后跟着被官兵押着的索娄及其党羽。
一如当年索娄去捉拿郑氏一族一样。
“吱呀-”轻轻一声,门被推开。
蔺誉从记忆里抽出身来,把视线放到眼前的景象上。
摆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柜子。
柜子上有一个抽屉,蔺誉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一世的时候他并没有看见这个抽屉。
他刚把抽屉拉出来,看到了几个字。
“荧惑守郑……”
什么意思?
蔺誉还没来得及细想,却听见门外有一阵声音,是有人来了。
“诶,这门怎么没关住啊。”那人嘟囔了一句,正要进来把灯灭了,突然感觉脑后一痛,他身子一软,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蔺誉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悬着的心刚放下一些,却又听见谁在大吼一声:“站住!”
艹,今天见鬼了,诸事不顺。
蔺誉暗骂一声,拔腿就跑。
他跑得快,但身后人似乎没准备追他。
“嗖”,一支箭划破空气,朝着蔺誉的后心射去。
“啪”,剑刃劈断了空中的剑,断箭落在地上,再也不见。
蔺誉看到突然出现的阿承宇,知道他这是找到了答案,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两人一起,拔腿就跑。
后面的箭“咻咻”往前飞,两人躲来躲去,蔺誉一个没留神,胳膊被箭擦破,出了血。
他痛哼一声,脚下没停,阿承宇拖着他翻过了墙,两人快速离开了索府。
阿承宇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气,视线落到他的胳膊上,大惊:“你受伤了!”
蔺誉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没事,回去处理一下就好,快,把衣服扔了,快走。”
两人跑到百草居,换下来衣服,又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蔺誉肩膀上的伤口。
伤口看着不深,但是差点就伤到了骨头,处理起来有些麻烦,陈郎中被阿承宇叫起来的时候满脸不耐烦,等见到蔺誉身上的伤口后又瞬间清醒了。
他一边骂骂咧咧说蔺誉不注意点安全,乱冒险,一边手脚麻利的帮他包扎好了胳膊。
临走前叮嘱他:“别用劲,别碰水,按时换药……”
蔺誉说自己也会医术,被陈郎中狠狠剜了一眼,气哼哼的说:“医者不自医。”
等两人回到郑府,正想松口气时,迎面撞上了站在蔺誉门口面无表情的郑青云。
阿承宇见状,识趣的离开,临走前犹豫再三,还是没说让蔺誉注意伤口。
他觉得蔺公子今晚可能要遭殃。
阿承宇想到郑青云那不虞的表情,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决定去找郑晏章说事。
——
“啪-”门被重重的关上。
蔺誉看着明显表情不太美妙的郑青云,心里没由来一股子害怕。
他咽了口口水,想替自己解释一句,却感觉什么东西从自己怀中掉了出来。
郑青云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带着小金鱼和平安扣样式的扇坠,鱼是玉做的,和平安扣一样是青色的玉,看起来透亮极了。
郑青云拿起来看了一阵,问道:“这是什么?”
蔺誉靠在门上,想要伸手但是没好意思动:“我……我下午看到的,觉得和你的扇子挺般配的……”
“般配……”郑青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今天在府里等了一天,没有见到蔺誉,上午冯童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呈现,挥之不去。
他问道:“小誉,你会离开我吗?”
蔺誉一脸疑惑:“为什么这么问?青云,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郑青云慢慢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蔺誉心脏跳的很快,动又不敢动,只能任由郑青云动作。
郑青云比他矮了一点,但是气势比蔺誉强了不止一点。
离得太近,蔺誉似乎能闻到郑青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