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的花语是纯洁，无暇，纯真，以及无私永恒的爱。

晚灵面无表情地关掉网页。

女声的嘤咛引得男生的喘息更加粗重，时不时夹杂着污言秽语，淫靡的男欢女爱声如同浪潮一波又一波。

还没结束吗？

晚灵疲惫的拨过头发，正准备起身接水就听到楼道里有细微的响动，她按下静音，屏息又听了一会儿。

物理竞赛只剩两天，卓清越现在正和简语疯狂查漏补缺，前几分钟还刚发信说会晚点回来，所以应该不是他。

那会是谁？

晚灵猛然想到今天结束周日补课回来时在楼梯口撞到的男人。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晚灵的对门，看到她还问了一句：“你好，请问住在这里的人是姓李吗？”

晚灵不知道。

她只知道先前住在这里的夫妻已经离婚了，很久没有回来了，而且她最近都没有听到这间屋内有响动。

晚灵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清楚。”

男人道谢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直勾勾地盯着晚灵，晚灵被他看得发怵，钥匙插了几次才插进锁芯，闪身进门后回身关门，门只剩下一条缝隙时，她看到男人凑近了对门的猫眼正试图往里窥视。

浑身汗毛竖起，她快速反锁房门。

现在想来对面可能真的有一个新邻居，只不过看起来生活也不会太平。

这栋楼就像是一个嘲弄生活的阴暗聚集地，所有人都因为对新生活的向往而聚集到这，但最后都统一走向一地鸡毛的腐烂。

晚灵重新看向电脑，任务栏下方的一个软件闪着红标，她迅速打开，是一个视频界面，只不过代表着她这边的页面卡顿着，而对面的男生手机拿得很低，使得形成仰视的视角。

他嘴巴张张合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因为晚灵按了静音。

她按下结束视频的按钮，退出，卸载，一气呵成，最后打开社交软件选择注销账号后压下电脑的屏幕。

长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晚灵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将近十点，她起身往窗户边上走，拉着窗帘看向对面的烂尾楼，恍然发觉在那可以看到这栋楼里的一切。

说不定那个男人在那已经看了很久了，就隐匿在黑暗处，那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晚灵猛然拉上窗帘，因为自己的想象而剧烈跳动的心才好一点。

冲走一身冷汗时在水声的掩饰下隐约听到有人在敲隔壁的门，晚灵并没有太在意，洗完澡就躺到床上，看到卓清越发了信息，说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她没回，切换到学校论坛，几个月过去了，论坛的置顶还是“热烈祝贺池筝以《雨中百合》作品保送中美！”的帖子。

晚灵往下刷，看到了刘小悦的生日帖。

背景在KTV的包厢中，正中间的女孩带着寿星皇冠，三层高的蛋糕在桌上，旁边摞着简易的“香槟塔”，一眼望去沙发上坐着的几乎都是男生，刘小悦的男朋友坐在她的旁边揽着她的肩。

她停留了几秒划掉，并没有什么新热帖，退出账号再次登入，内容刷新。

“砰！”

一声巨响猛然在她头顶炸开，晚灵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因为惊吓，心跳骤然加速，她坐起身，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哭求。

“你他妈长本事了？！”男人的怒吼混着粗重的喘息，“妈的一声不响偷偷搬出来，你以为这样老子就找不到你了是不是？”

晚灵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她快速打开手机，拨下“110”说清楚位置后又给卓清越打去电话。

电话的忙音伴随着一阵阵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墙上的撞击声，震得她耳膜发颤，心都快开膛破肚地蹦出。

女人的哭喊变成了断续的呜咽，夹杂着模糊的求饶，萦绕在整栋楼内。

她蜷起身子，冰冷的粘腻沾满各处。

“嘟——”电话终于被接起，卓清越的语调轻快，“我马上到家了，怎么了？”

晚灵咬着指头，语气中还带着含糊的颤栗：“还要多久？”

卓清越都不用问，晚灵这边背景里的打砸叫骂太过刺耳，几乎刺透手机，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你在哪？”

“在家，卧室，”有什么东西砸到墙壁，连床头柜都跟着摇晃，晚灵嘴唇颤动，“卓清越，我害怕。”

卓清越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风声呼啸而过，他的气不匀，语调也终于有了除了伪装的温情以外的情绪：“把门锁好不要出去，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我现在报警……等我，等我会儿。”

“好。”晚灵沉声应着，挂掉卓清越的电话，跑出卧室将门反锁。

落锁的那一瞬间，隔壁好像打开了什么门，只听见混乱的声音停止了，女人哀求道：“求你了，别打孩子……有气冲我发，娟娟什么都不知道啊。”

恳求地哀怨凄婉，却像一道惊雷，劈到这沉默的大楼，晚灵刚锁完门的手一顿，心脏止不住的狂跳，血液逆流，冷汗像是毒蛇，四肢百骸都散着寒气。

“滚一边去，”又是一声闷哼，男人的暴呵炸亮感应灯，“这个小白眼狼，今天老子就好好收拾她，让她知道她到底吃的是谁给的饭！”

“不要……不要……”

重物拖行的声音还有拳头落在背部的声音伴随着孩子的哭声。

“妈妈！别打妈妈……呜呜呜……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鸡腿了……”

晚灵再也听不下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打了报警电话已经过去七分钟，距离挂断卓清越的电话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她站到窗户边，撩起窗帘的一个缝隙，月色如水，如同平时一样，什么都没惊动。

女人的声音非常虚弱：“娟娟，快关门……”

“妈妈……呜呜呜……”

晚灵眼睛发酸，焦虑地咬着指甲，一瞬不瞬盯着巷口，直到熟悉的身影奔进拐角，她才放下窗帘，把反锁的门重新打开，冰冷的水泥过道还有石子，她根本顾不上，用尽全力去拍打对门。

“开门，我已经报警了！快把门打开！”

上下几层的感应灯都被晚灵叫醒，楼层明亮，她的手都疼到麻木却依旧在拍门。

“开门！”

门猛地从里面打开，浓重的酒气混着烟味扑鼻而来，男人眼睛猩红，得体的西装此时变得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白色的衬衫沾有点点血迹，整个人恐怖得像是正喷洒粗气的狗熊。

一张口酒气扑了晚灵一脸：“我教训我老婆，跟你什么关系？滚！不然我不介意帮你父母教育一下你！”

晚灵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眼睛瞥向屋内，女人倒在地上，衣服破裂，白色的短袖被鲜血扎染，地上全是碎片，老旧的沙发歪倒在一旁，书架上的一些儿童读书散乱破碎地在地上被啤酒或其他液体浸湿。

晚灵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感让她强行克制住发抖的迹象，嗓子绷起：“家暴是不对的，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拖把杆，他一点都不怕，反而暴怒地扬起手："多管闲事的贱……"

“人！”

晚灵下意识闭上眼，用手臂去抵挡，千钧一发之际，最后一个字伴随着棍子破开空气的风声，她被抱进一个温暖湿热的怀里，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相拥，同频共振时，时间都几乎静止。

感官比晚灵更先认出卓清越，等她睁开眼时，眼前已覆上一层心安以及“劫后余生”的泪意。

那男人抡起棍子还想继续，警灯的红蓝光映亮半片烂尾区。

终于来了。

晚灵抱着卓清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最后几乎快要站不住，她闻着卓清越身上的味道，眼泪再也憋不住。

回到家里时，晚灵的手还在抖，卓清越半跪在沙发前，将手上的热水递给她：“我不是说等我吗？”

她抬眼看他，眼眶还是红的，泪痕都没干，明明是很柔和的长相，晚灵偏偏有一种倔意。

“喝点水先。”卓清越叹口气，左手撑着沙发想要站起，短袖往上缩了点，晚灵这才发现，之前拿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卓清越的左手手臂上。

此时手臂有一条发紫发红的痕迹，像是瘀血凝结成了一个可怖的肿块。

晚灵抓住他的手肘，放下热水，指腹轻轻滑过那块皮肤，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卓清越任由她看着这处勋章，直到她抬起脸，眼中又盛着莹莹泪水，声音带着鼻音问他：“疼吗？”

卓清越表情一僵，随即笑着摇头：“不疼。”

晚灵起身去药箱里翻找，眼泪一颗颗砸到她的手背，头发掩盖住脸颊。

她的脚已经被卓清越擦干净了，此时穿着拖鞋，每走一下，啪叽声都轻轻地打在他的心上。

她从药箱里找出的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卓清越忍不住皱眉。

有些地方破了皮，渗出点血，药涂上去有点刺痛，晚灵涂药的手法并不好，眼前的朦胧好像让她也近视了，要凑的很近才能看清，棉签粘着药水刺激着肌肤，她的呼吸与热气像是蝴蝶飞行中的停留，美好到让人贪恋。

卓清越看着她鼻梁处，整张脸上最有骨感的鼻骨，喉结动了动。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对，晚灵抬头看向他，一颗泪从眼眶中坠落，直直掉到他的手臂上，比药水还刺激肌肤。

卓清越撒谎了，疼，真的很疼。

她的眼泪比任何的伤口都疼。

他抓住晚灵的手，他的拇指在她的掌心，那里还因为拍门时用力过猛而红肿着，药的涩味在夏夜里浓烈的化开，她的眼中是最清澈的露水。

他想亲她。

他总觉得哭是最没用的事情，但此时，他才发现，眼泪才是最猛烈的药水。

卓清越俯身，她柔软的唇像是雨露中的花瓣，百合的芬香在唇齿间绽开。

卓清越先前一直以为池筝的《雨中百合》刻画的是简语，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是晚灵。

而自己，早就偷藏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