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走啊。”
顾念乍然出声，将离忧徜徉在外的思绪拉回。
她收了收下巴，连连道：“走吧走吧。”
顾念走到水边将她放下，她低头喝了两捧山泉水，顾念则是起身围着瀑布转了一圈，寻找上山的路。
他转了一圈回来，离忧已经喝饱水了，正蹲在原地等他。
见她神情呆呆地透出几分乖巧，顾念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愉悦。
他蹲在她面前，道：“上来，背你上山。”
离忧动作熟练地爬到他背上，歪头看他，问道：“找到上山的路了？”
顾念站起身子，把她往背上掂了掂，道：“山脚没路上山，只能爬上去，抓紧了。”
“啊？”离忧吃惊道：“那你还背我？”
这里山壁陡峭，一个人攀爬都有些难度，他竟然还要背一个人？
“不然呢，”顾念语气散漫，道：“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等死？”
“也不是不行。”离忧嘟囔道。
她总觉得这样一遭下来，自己欠了顾念许多。
“嘀咕什么？”顾念皱眉道：“抓紧点。”
闻言，离忧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
顾念估摸着背上的人应该不会掉下来之后，就找了个好落脚地方开始爬山。
山壁虽然陡峭难爬，但突出来的石头也让他在攀岩过程中更好借力，他脚下用力一蹬，核心力量带动身子一跃，伸手就攀住了突出的石块。
循环往复几次，两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顾念的呼吸也逐渐变粗。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两人就只喝了几捧水，顾念还背着离忧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又背着她攀岩，多少有些体力不支。
离忧有点恐高，她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四周，耳朵却十分敏感地铺捉到了周围的动静，除了山间萧萧的风声和后方潺潺的水声，耳边就只有顾念沉重的喘息声。
“顾念，你还好吗？”听着耳边的越来越厚重的呼吸声，她忍不住问道。
“看到前面的那颗突出来的石头了吗，到那里……就有路了。”
顾念极力想营造的松弛状态，但还是被话语间短促的换气声打破了。
闻言，离忧睁眼抬头看去，只见在离两人不远的头顶处确实有一颗突出的巨石。
从下往上看去，只能看出那是横在山壁上的巨石，但顾念在考察地形的时候就发现了，那是一个山腰的平台，只要爬上那个平台，就有路可以走了。
但也是睁开眼睛的这一瞬，离忧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高度甚至可以将整个幽冥幻境尽收眼底。
在看清面前景象的那一刻，失重感席卷而来，她瞬间双腿发软，脑子仿佛被轻一下重一下地扯着。
“抓紧我！”顾念喝道。
这一声突如其来吼瞬间将离忧的思绪拉回，她这才发觉自己挽着顾念的力道有些松了，随即紧紧环住顾念的脖颈，将头深深埋入他的颈窝，不敢再看周围。
因过度害怕而颤抖的睫毛在顾念皮肤上来回扫动，激起他层层颤栗。
他心中逐渐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石头掷入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感官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感受到离忧的身体因害怕而轻微颤抖的幅度。
喘了一口粗气，顾念就近找了个勉强能下脚的石头。
他攀着岩壁站到石头上，定了定身形后勉强开始整理呼吸。
离忧依旧将头埋在他肩窝，丝毫不敢看周围。
他们所处的地方下面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顾念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你抓紧点，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离忧撇了撇嘴，瓮声瓮气地道：“你不会的。”你要是不想管，早就把她丢下了。
话虽如此说，离忧还是很识趣地将手圈紧了些。
毕竟他俩现在挂在悬崖峭壁上，她还瘸了条腿，唯一能靠的，只有顾念了。
“恐高啊？”顾念听着她有些发虚的声音，语气顽劣地问道。
离忧依旧将脸埋在他背上，没有反驳。
休息了一会儿后，顾念便继续往上爬。
快要靠近那块巨石的时候，岩壁上可以攀附的东西变少了。
顾念攀在里巨石最近的一块石头上，目测了下距离。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可以借力攀上那块巨石的边缘，但是现在他还背着离忧，体力也有些跟不上……
“离忧。”他忽然叫她。
“嗯。”离忧埋头，喃喃道：“我抓紧了的。”
她声音极轻，在山谷间却显得有些空灵。
像柳絮拂过他的耳尖，泛起异样红色。
顾念哭笑不得，“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离忧问道。
“我们要是走不出去了，你别怪我。”
离忧心中蓦地一沉，她道：“我不怪你。”
“紧张什么？”顾念神色轻松，语气张扬地笑道：“逗你玩的，我都说了，这辈子，就还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我在这，你就能平安出去。”
离忧学着他的样子轻笑一声，而后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离忧看不到，顾念脸上的笑意逐渐减淡，一双惯常轻浮的凤眸此刻眸光坚定，带着势在必得的凌厉。
眼角眉梢卯着一股罕见的狠劲儿，死死钉在那块巨石上。
顾念活动了下手腕，而后蓄力一跃。
顷刻，他像一个风筝一样，摇摇晃晃地挂在巨石的边缘。
他双手攀在石头边缘，手指因过度用力而被挤压地失去了血色。
看着近在眼前的生路，他咬紧牙根，双臂发力将身体带动向上。
随着额间滑下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双臂青筋暴起，终于，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那颗巨石。
他卸了浑身力气，带着离忧往巨石内一滚，两人并躺在石头上。
“怎么样？”他挑眉看向离忧。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难掩眉飞色舞的张扬。
离忧难得地对他温和一笑，道：“谢谢你，顾念。”
“啧，”他不满道：“用得着你谢？”
他和她之间，有这么生疏吗？
离忧没理会他，而是道：“你先休息会儿吧。”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他不依不饶道。
“你想听什么？”离忧看着他，问道。
顾念看着她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你就不能夸一下我？”
离忧想了想，道：“你真厉害，这辈子，就还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有你在这，我就能平安出去。”
顾念语噎。
她夸他竟然还是用的他的话。
不过么，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确实好听。
顾念还在回味她说的话，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离忧看着他脸上暗爽的神色，有些说不上来嫌弃。
顾念暗爽了一会儿后终于想起正事，他坐起身子道：“上来吧，背你上山找人。”
语气里还隐隐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离忧挪着受伤的腿移到他后面，轻车熟路地爬到他背上。
顾念熟练的背起离忧，循着山间的路往山上走去，脚步轻快，嘴边还有挂着淡淡的笑意。
“顾念。”背上的离忧忽然叫他，问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伤心的事吗？”
顾念神色一僵，黑了脸怼道：“你有毛病啊。”
他只是稍微表现的开心了一点，也不至于立马追问他有没有发生过伤心事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离忧手忙脚乱地解释：“是这个山，山上有一片时间迷雾，会把人困在过去或者未来。”
“所以你是担心我？”
“……不是。”
“那你问我干嘛。”
“……”面对他的厚颜无耻，离忧真的无言以对。
“行了，”顾念道：“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有这精力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她自己？
她觉得自己不会再被困在过去了。
离忧道：“不用担心我了。”
“最好是这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着，很快就走过了大半个忘忧山。
从山脚下一路上来，幽冥幻境中的景色都被尽收眼底，他们离周围环绕的群山与山上那些奇异的草木越来越远。
忘忧山的景象都和人间无二，水绿霞红，山雾江云；草色苍苍，花柳相依；润水粼粼，芳菲飘零。
路上还时不时能见到几只活物。
牛羊成群已是常态，草色深处还能看见梅花鹿盘着身躯小憩，嶙峋的怪石之间挺立着寥寥几只白鹤，俨然成画。
走在这样的路上，仿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仿佛走到了云间，视线范围内染上浓浓的雾气，能看见的景色也逐渐变少了。
在有限的可视范围内，周围的草色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迅速荒芜。
两人越过重重云雾，走到了一个没有生机的地方。
绿色都被隐匿在身后的云雾中，面前的地方枯树成群。
无数褐色的树干缠绕在一起，树梢上悬挂着破碎的镜子，放眼望去，苍白的天际做背景，交错的枯木枝干和无数破碎的镜片缠绕在一起，沉闷压抑。
“这就是时间迷雾。”离忧说道。
她没想到，传说中的时间迷雾竟然是这副景色，周围的云团当做迷雾，树上的镜片映射时间。
离忧拍了拍顾念的肩膀，道：“顾念，你放我下来。”
闻言，顾念蹲下身子，令她的脚能够直接踩到地上。离忧扶着他的手臂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尖虚虚点地，不敢用力。
见状，顾念伸出小臂在她面前，离忧毫不客气地将手搭了上去，将重心压在顾念的手臂上。
“走过这片时间迷雾，就离我要找的人不远了。”离忧转头看他，神色认真：“顾念，你一定要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