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有些不舍得的,但是看到地上的尸体,她狠了狠心还是把锭子拿出来往唐婉手里塞。
唐婉脸上挂着和煦的笑:“这钱婶子拿着就行,我是看婶子是个热心人才愿意出手帮忙,跟钱可没关系。”
王婶一听塞银子的手拐了个弯又把银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诶哟,我今天真的是遇到了贵人!真的是太好了!姑娘,我会去给你祈福的,好人平安!姑娘好人有好报……”王婶子摸了摸在袖子里银锭更是高兴得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
唐婉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然后压低声音道:“我们低调一些,直接把这尸体搬了就走,婶子别担心。”
王婶把头点得都快要断了,一边抹着脸上的眼泪一边看着唐婉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手下把狗东西搬上了马车。
狗东西失去意识无力垂下的手看得她心头一跳,忍不住又在心里埋怨自己男人,好端端的下手这般重,把人弄死了还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我们走了,婶子自己和家里人对好口供,别说露了嘴。我今天真的是烂好心了,本不该是我的事……”唐婉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副有些后悔的表情。
王婶生怕她又把狗东西的“尸体”搬下马车,站起身就要送客。
“今天真的是遇到好心的贵人!姑娘,我会为你祈福的,我们一家都会为你祈福的,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
魏竹君全程就在一旁围观唐婉忽悠王婶,看着她是如何洗脑,地上的人明明还有呼吸就让这农妇认定人已经死了的过程。
等上了马车,驶离村庄后魏竹君忍不住鼓掌:“娘子真是好生厉害。”
唐婉却摆摆手:“这没什么,霍大夫看看他怎么样了?”
马车里还有一个身着素衣的小姑娘。
别看这位小姑娘低眉顺眼的,好似十分柔弱,但是这会儿却出手出闪电,一根一根的银针飞快地扎进狗东西的脖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狗东西突然就恢复了意识,他挣扎着起身,霍大夫立马上前扶住他,然后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木桶。
“呕……”狗东西狂吐不止,呕到最后苦胆都快吐出来了,他才停了喘气。
霍大夫晃了晃木桶里呕吐物,仔细检查一下有些可怜的看了一眼狗东西,然后对唐婉说:“只有一些野菜和树根,哦,还有那半个炊饼。”
“你们是谁?”
缓过神来的狗东西发现自己这会儿竟然在一驾正在行驶中的马车,面眼前的人她也不认识。
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手撑在身体的时候才发现双手已经被包扎好了,虽然仍然刺痛难掩,但是狗东西意识到这些人救了他。
“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唐婉笑吟吟地拨开少年额前的乱发。
他的头发太脏了,都板结了,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草屑。
少年脏兮兮的脸其实看不太清五官,唯独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很有神。
“你叫什么名字?”魏竹君不动声色隔开唐婉的视线。
他嘴角上勾好似在笑,但是若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并不算好。
没办法,他实在不喜欢唐婉长时间地盯着别的男人,即便这个男人看上去很糟糕。
少年抿着嘴,低下头说:“狗东西……”
他的声音太低了,再加上这个词实在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魏竹君有些不确定:“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叫狗东西,他们没有给我起正经名字……”心里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词,少年羞怯地低下头。
王家人不重视他,甚至轻视他,不把他当人一样对待,每日非打即骂。
他一个人不仅要做家里所有的家务,还要负责田里的劳活。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比家里老黄牛干的活还多。
但是即便已经这样了,一遇到朝廷要强征徭役,王家第一反应就是将他推出去顶替原本徭役名册上的王二郎。
村长说这次徭役是要修通天塔,要去京都。
且不说徭役的苦楚,就说要被押进京都的路程就不简单,现下天冷再加上南边的水灾到处都是难民,真被征役了只怕连吃口干的都很困难。
他是个普通人,只是想活着而已。
一直呆在王家也是因为他们能施舍一口吃食、给他一片遮风挡雨的屋顶而已。
现在他们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他怎么肯?
结果就是王家人把他捆起来,狠狠教训了一番。
平时王家人不把他当人,等到征徭役的时候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家人,他怎么肯?
王家人越打他,他就越梗着脖子说只要让他去徭役,他就要跟官爷告发他们用他来替换原本应该要服徭役的王家二郎。
他只是想苟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一串泪珠从眼眶里掉下来。
狗东西很委屈,他真的只是想活着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少年盯着自己开裂的脚背,王家人没有旧鞋子给他穿,即便在寒冷的冬天他也只能光着脚,或者用干草将自己的脚裹住。
双脚早就生满了冻疮,昨天晚上被关在狗窝里后,王二郎还过来欺负他,碎石子被生生按进脚背裂开的创口里。
少年抱着腿,将自己蜷缩起来。眼泪滚落到他黑污的破烂衣服上,滚落到脚北有的冻疮上,也滚落到了马车辅垫的华丽地毯了。
对比这马车里的一切,他就像一只肮脏的老鼠。
“别哭,这个名字不好,不如我们帮你一起想一个新的名字?”唐婉递上手帕。
带着香气的手帕擦去眼泪,洁白的帕子把少年脸上的脏污也擦去了一些。
他有些惶恐:“我太脏了,把你的帕子弄脏了……”
“嗨,没事。”唐婉大大在咧咧地又用帕子狠狠擦了一番。
脸上的灰被擦去了很多,五官露出来了,这位年轻人长得真的很像皇帝。
她轻轻地捧着少年的脸说:“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相信我,你接下来的人生一定是辉煌的,灿烂的。”
唐婉的话没有完全说明白,但是少年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听王婶说过,当年王老爷捡到他的时候包着他的襁褓布料很好,大家都猜测他多半是富人家的孩子。
所以现在是他的家人来接他了?
胸膛里的心脏砰砰跳得极快,四肢都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真的会有人来找他……
“我没有资格给你取名字,不过我想我们可以起一个临时的昵称,你觉得怎么样?”唐婉循循善诱地跟少年说着话。
一旁的魏竹君心里觉得有些怪,他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人来历不凡。
唐婉的态度又让他有些迷惑,她看起来好似想快速地跟这个少年建立亲密的情谊,想让他信任她,接纳她成为新的家人。
魏竹君其实也很奇怪自己这个想法,为什么会觉得唐婉想让这个少年把她当成家人?
不管是刚刚在王家的院子里,还是这会儿在马车上安抚少年的情绪,唐婉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先是让人潜进王家院子里在泔水桶里下毒。
一开始他还不解,觉得唐婉不过是恶作剧,直到他听到六六六来回报说那个女人把饼放在泔水里涮了涮后他是真的惊到了。
“怎么会想到在泔水里下毒的?”魏竹君是真的很好奇。
当时唐婉回答:“一个小小的试验罢了,如果她没有恶意,那么我们的贵人就不会受苦,那她也值得更好的奖励。但是显然她和自己的奖励擦肩而过了。那我们就让这件事情变得更有趣味一些。”
唐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她运筹帷幄的样子简直让魏竹君为之疯狂。
他忍不住一直着迷地盯着唐婉,回过神来后已经听到唐婉给少年起了新的名字——阿宝。
“等会儿我们进城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番,我让人给阿宝准备好衣物,洗完澡好好吃一顿再睡一觉。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聊。”
曾经的“狗东西”现在的阿宝,这会儿已经将唐婉当成了自己亲姐姐一样,满眼信任地望着她,任由她安排一切事务,而自己则像个木偶一样,听从她的指令。
选了茶城最好的客栈,如流水一样的仆从想将阿宝迎进天字号房,他非常不习惯,甚至有些惊恐,求助地看向唐婉。
唐婉歪着脑袋温和地看着他:“你要早些习惯,这本就应该是你拥有的。相信我,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享受这些。”
阿宝抿抿嘴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壮胆,自己可是富人家的孩子这些都是应该的,一边硬撑着装作从容的样子跟着仆从们一起进屋。
屋子里已经备好了水,他现在最要紧的事确实是清洁一番。
魏竹君看唐婉去安排阿宝,他就默默吩咐店家准备饭菜。
等唐婉跟六六六说完话的时候才发现魏竹君已经让店家在雅间摆好了一桌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