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雨落,少女撑伞前行,弯腰拾起地上的落叶。叶片上的水珠抖落下去,她不禁弯了眉眼。
“女郎,医馆来人了。”
来人是名十二三岁的女郎,举着一把纸伞,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知道啦。”
贞英弹掉枫叶上的尘土,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布包。
‖ 医馆
少女款款而来,手撑一把帛伞,向焦急等待的中年男子盈盈一礼。
“见过散大夫。”
“你认得我?”
散宜生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只见少女摘下帷帽,露出那张清秀的容颜。
相比龙吉公主与武罗神女,她并非倾城绝貌,眉眼间反倒生出几分英气。
“贞英小姐?你是这贞衣堂的主人?”
贞英莞尔:“不可以吗?”
散宜生笑道:“贞英小姐哪里的话?只是听闻贞衣堂堂主医术无双,在下有些惊讶罢了。”
贞英眸光一暗:“晚辈不过,代父赎罪罢了。”
散宜生打量起面前的少女,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容颜与李靖愈加相似,十年过去,岁月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对此,散宜生并未惊奇,阐教异人众多,容貌保持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主公重病,还请女公子随在下走一趟。”
‖ 西岐王宫
贞英原以为武王重病,必卧病在床,却不想踏入王上寝殿,中年君王一手执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主公。”
“咳咳。”
武王起身,一旁侍从连忙将他扶起,他不由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你是?”
“臣女乃为王上医治的医女。”
武王忽然笑了:“孤大限已至,散大夫的心思,怕是要白费了。”
“坐吧。”
武王叹了口气:“武成王走了,都无人与孤下棋了。你,可会下棋?”
贞英摇头,武王浑浊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李贞英。”
武王恍然大悟道:“孤想起来了,你是李将军的女公子。”
“你父亲呢?”
“家父已伏法。”
武王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在她眼中寻到不甘。
可是没有。
贞英跪了下去,眼中含上泪意:“臣女自知父亲罪无可恕,于公,他擅作主张,罔顾军令,当斩;于私,他逼死幼弟,害死天化。他该死。若臣女是武成王,必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将他碎尸万段亦难解心头之恨。可臣女不能以他为耻,他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臣女。臣女行医救人,只愿为家父赎罪,望吾王成全。”
武王笑道:“你生得像你父亲,性子却一点都不像。你父亲,无你之魄力。可这次,你要失望了。”
武王虽是笑着,她却并未错过武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轻蔑。
于父亲的轻蔑。
‖
武王的病情恶化,群医束手无策,只是有贞英看护,散宜生也松了口气。只是散宜生哪里知道,武王日日只教贞英下棋,坚决不肯让她医治。
赎罪?他不配。
幼年经历,武王早已非心慈手软的少年郎,他的心,绝非贞英几滴眼泪可以撼动。
多年彷徨不安,也唯有武成王府不谙世事的小家伙,能带给他一丝慰藉。
武王忧思难解,梦中总见那少年淘气模样,每每醒来,都遗憾不已。那个孩子,是他东征路上,失去的第一名将领。
他记得,他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那个时候,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他们,只是战友。
可金鸡岭的那一夜,将这一切撕得粉碎。
那个怕疼的小家伙,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飞虎的心,得多疼……
他若是早些派兵就好了……
贞英不禁攥了攥自己的布包。
“孤很高兴,孤应该,可以看到他了。”
“你的棋,错了。”
‖ 云楼宫
莲池之中,莲花盛开。
长生张开手心,灵珠乖巧地滚入他的手心,长生笑道:“灵池水喝够啦?带你出去蹭蹭紫薇之气。”
“长生。”
来者正是天爵,东华帝君之第三子,毓灵神君。
“又去不灭火山了?”
毓灵微微颔首,望了一眼他手中的灵珠,道:
“帝星将落。”
‖ 西岐城
长生眼中情绪不明,他亲眼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天化的死,武成王的死,那么多将士,都在那一场大战中死去。
如今,连曾经效忠的君王也要离去,长生不免有些心酸。
“你放开我!”
“小爷可是武成王之子,你敢打我?”
前方一阵喧闹,毓灵不禁抬起头来。
武成王之子?
当街作恶?
当他……死的么?
眼看那少年的巴掌就要落在少女脸上,已被人死死捏住了手腕。
“你谁啊?”
“武成王,黄天爵。”
“本王无后,何来——武成王之子?”
见毓灵手中所持镇国凤佩,众人纷纷跪地。自黄老将军仙逝,天爵便不知所踪。武王担忧武成王一脉自此绝后,便往黄门旁支选得一子过继到武成王膝下,并作为继承人培养。只黄氏一门多战死沙场,仅存此子,却是个不争气的,欺男霸女,无所不作。
见此人打着武成王的旗号作威作福,毓灵气血上涌,不顾周围百姓异样的目光,将那少年拎了起来,往宫中而去。
‖西岐王宫
毓灵与周公旦理论一番,周公撤去武成王爵位。武成王一门荣华,早已停留在十年前,天爵离开西岐的那一刻。毓灵怒气未歇,撞上了前去拿药的贞英。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不知为何,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面对毓灵锐利的目光,贞英仍忍不住感到心虚。
“天爵哥……哥哥……”
毓灵收回目光,道:“你耗费灵力为主公医治了?”
“主公他……他不肯服药……”
毓灵将灵珠交与贞英:“灵珠灵力浓厚,对王上病体有益。宫中的紫薇之气也可助它化形。”
“这……这是……”
“是哪吒。”
‖ 王宫清池
贞英将灵珠置于池中莲叶之上,望它出神。
“哪吒,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天爵哥哥……还恨我吗?”
“我去过不灭火山,我进不去,但是天化哥哥好像还没有醒过来……”
“是我不该相信爹爹的……”
贞英叹了口气,那珠儿似有意识一般,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可当贞英回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想回家了。
可她似乎……没有亲人了。
不知不觉间,贞英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
“谁啊?”
贞英揉了揉眼睛,发现四处无人,而方才置于莲叶之上的灵珠,却已不见!
“好个小贼,偷东西偷到你姑奶奶眼皮子底下来了!”
‖ 龟山
一只猴儿津津有味地啃着桃子,还不忘递给旁边压在山下的金猿一个。
“好不容易跑出来又回来,你不走,可别拦着俺老孙!”
无支祁翻了个白眼:“你嚣张什么?你我本就是一体。”
“嘿。”
那猴儿直接蹦了起来,又是踢腿又是打拳。
“俺老孙想吃桃就吃桃,想下山就下山,你能吗?你能吗?”
无支祁无语:“滚。”
猴儿一溜烟跑得没影,自袖中拿出一枚灵珠把玩。
“也不知是何宝物,还挺漂亮。”
他将灵珠置于溪边,又去摘了些果子。
‖
入夜,月光皎皎,星辰离离。
岸边灵珠散发异彩,猴儿采果而归,在河边洗着果子,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劲的灵力,他猛然回头,只见原本静静躺在岸边的灵珠化作一少年模样,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精致可爱,令人心生欢喜。
猴儿揉了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见少年的眸陡然睁开,漆黑的瞳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