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荔是被后院叮叮咣咣的动静吵醒的,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屋里还是昏暗的状态时,条件反射地以为是在做梦。
随即就又闭上眼,拉起被子翻了个身,重新睡了过去。
苏荔的床榻紧挨着的墙正好是和厨房是共用的,直到从墙的另一面清晰地传来林雁的说话声,这才惊觉不是梦。
一把掀起被子,猛然坐起来。
被困意裹挟着的大脑缓缓转动,忽然,苏荔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啊,今日是除夕啊!
苏荔跑下床,打开坐落在角落的衣柜,取出最上面叠放整齐的衣物,珍视的抱在怀中。
林雁自从搬来城里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绣坊买了布料,提前开始缝制过冬新衣。
缝制四个人的衣服还是太多,林雁紧赶慢赶直到昨日才全部做好。
苏荔小心翼翼地将新衣放在床上,一件又一件地往身上套着。
首先是一件月白色长袍,长裙下垂至脚面。上衣襟口处绣着祥云的图样,甚至隐隐约约的能看见整件长袍都带有刺绣暗纹。
苏荔将腰间的腰带系好,最后拿起那件亮眼夺目的石榴红色的披衫。
穿戴整齐后,苏荔兴奋地在屋内自顾自地转了两圈,走动间,裙摆飘逸轻快。
忽然苏荔想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回床榻前,在枕头底下翻出一个小荷包。用手轻轻捏了几下,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后这才放心地将荷包收起。
“咚咚——”
“苏苏,起来了吗?”林雁见苏荔迟迟未出来,怕她是睡过了时辰。
苏荔听到声音连忙跑到门前,迅速地拉开房门。
“阿娘,过年好!”
苏荔笑意盈盈地和林雁打着招呼,白皙的肌肤在衣服的衬托下更显通透。
林雁眼前一亮。
“好看,我就说苏苏最适合这般亮丽的颜色。快转一圈,让阿娘仔细瞧瞧。”说着林雁从上至下将苏荔看了好几遍。
“是阿娘的手艺好。”苏荔边转圈边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苏苏什么时候学会这般油嘴滑舌了。”林雁打趣了一句,“真好看,开春之后阿娘再给苏苏多做几件。”
林雁想起正事,“快出来吧,谢谨正在写对联。浆糊刚刚也做好了,你去厨房里拿,然后和谢谨把春联都贴上。”
苏荔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林雁交代完就要转身离开,没想到苏荔突然拉住林雁的手说道,“阿娘,我有东西要给你。”
苏荔拿出刚刚收起来的荷包轻轻放到林雁的手上。
荷包很轻,从外观看荷包扁扁的,也不像是有装着东西的痕迹。但是苏荔都特意交给林雁了,这里面必然是有东西的。
只是林雁对此却完全没有头绪。
林雁疑惑地看着苏荔问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阿娘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保证阿娘喜欢。”苏荔不肯告诉林雁,神神秘秘地说道。
无奈林雁只得将信将疑的打开荷包,只见里面有一张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
林雁将其从荷包里面拿出,怕会有撕扯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的字很多,密密麻麻地占了大半页。
林雁很多字都不认识,但是她还是一眼就锁定了其中的两个字——绣坊。
这两个字林雁绝对不会认错,在绣坊进进出出多年,上面的牌匾没看过上万回,也有上千回了。
绣坊两个字早就烂熟于心,林雁闭着眼睛都可以写出来。
但她还是不知道这张纸的作用,她看向苏荔,“这是什么?”
苏荔没有回答,反而说了一个看似不太相关的答案,“那日绣坊朱掌柜来找阿娘,我看到了。”
林雁却立即明白了苏荔的意思,她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着。
苏荔继续说道:“只是我隔着的距离太远,并没有听见你们谈论的内容。但是朱掌柜走后阿娘落寞了许久,心事重重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我便瞒着阿娘自作主张去见了朱掌柜。”
说到这里,苏荔抿了下唇,接着补充道,“希望阿娘不要怪我,我只是担心阿娘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但又不想告诉我。”
林雁摇摇头,“朱掌柜都告诉你了?”
“嗯,都说了。”苏荔说。
绣坊的朱掌柜其中很早之前就不想干了,她几乎把半辈子都奉献给了绣坊,现下儿孙都有自己的小家,绣坊的贡献也不大了。
况且她年纪也大了,只想轻松地活着,不想再被困在小小的绣坊之中。她想要游历在世间,去见山山水水。
只是她清楚子女的脾性,都不是喜欢刺绣的人,在经营绣坊方面更是毫无经验。
绣坊和别的店铺还不一样,绣坊的掌柜可以没有高超的技艺,但是刺绣的手艺还是要略知一二。
能分辨得出哪位绣娘的手艺出奇,能敏锐地察觉新花样的流行,能掌握百姓对服饰样式的喜恶。
可是他们统统没有做到,如果真的把绣坊交给他们,朱掌柜相信不出半年,绣坊就会倒闭。
绣坊终究是灌注了她的血汗在上面,她也不忍心让绣坊落得这般结局。
于是朱掌柜开始在绣娘里面挑选,找到一位可以接手绣坊的人。看来看去,林雁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位。
只是当时的林雁家中并无多余的银钱,生活都捉襟见肘,何况要盘下一家店,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掌柜和林雁相识多年,对林雁家中的情况自然也是有所了解。朱掌柜只得放弃林雁,继续找寻别人。
可能是心中有了最佳的人选的缘故,后面接触的每一个人朱掌柜都不满意。
转让绣坊的事就这样被迫搁置了下来。
在朱掌柜即将破罐破摔,不在追求完美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林雁忽然搬到了城里,甚至一家人还开了间火锅店。朱掌柜自从得到消息之后,希望的火苗又重新点燃,亮起了微弱的光。
如果说当时谁更在乎苏记火锅店的生意,除了一品居的何进外,就属朱掌柜了。
她几乎日日都要在远处望着,心惊胆战期盼着去的人越多越好。
终于被她等到了恰当的时机,她找到林雁提了此事。
只是林雁仅仅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拒绝了。朱掌柜追问缘由,林雁也没有明确说。
苏荔听到这里的时候便知道,林雁是为了火锅店,现下的每一个人都缺一不可,林雁的担心苏荔能明白。
可是,苏荔不想这样。
不想让林雁为了苏荔放弃她真正追求的、喜欢的事物。
就像苏荔一样,火锅店对于她来说从来都不是被迫,是苏荔主动选择的。
林雁低头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明明一阵细小的风袭来,都能将纸吹得哗哗作响,可是她为什么会感觉怎么重呢?
苏荔看了林雁一眼,没有停顿继续说着。
“这些日子多亏了阿娘,帮我在火锅店里忙上忙下,起早贪黑。正因于此,火锅店才能顺利运转至今。”
“只不过阿娘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占走了,就连我们四人的新衣都是阿娘抽空做好的。阿娘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阿娘喜欢刺绣。”
“阿娘在刺绣的时候会带着淡淡的笑意,会格外地放松。”
“阿娘喜欢,做女儿的没有抢夺的道理。”
“所以,我便将绣坊买了下来。”
苏荔的话音刚落,林雁皱着眉问道,“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
朱掌柜来找她的时候就把价格告诉给了林雁。
绣坊不仅地理位置优越,内部空间大,甚至还是上下两层的格局,这样的店面一年的租金都不会少,更谈何是要买下来。
“朱掌柜人很好,答应我可以半年内将剩余的银子补上。”苏荔说。
“可是...”
苏荔见林雁还有犹豫,便出声打断了。
“买下绣坊我是经过仔细考虑过的,不是在冲动之下随随便便买的。”
“首先,火锅店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在人手方面原本就计划年后招伙计,所以阿娘可以放心去绣坊。”
“其次银子的话,朱掌柜将绣坊里剩余的布料都算在了里面,所以绣坊年后的收入全都归阿娘所有。况且,我们还有火锅店,用不上半年我们一定可以补齐的。”
见林雁的表情轻松许多,苏荔乘胜追击地说道。
“阿娘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这房契我可都已经签好了,绣坊现在已经是属于我们的了。”
苏荔掏心掏肺的一番话还是很奏效,林雁激动地上前抱住苏荔。
“谢谢苏苏,阿娘会努力去做。”
苏荔被林雁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愣住,苏荔平日里只会挽住林雁的胳膊,这样紧密地拥抱还是第一回。
林雁似乎也是不习惯这般,很快就松开了手。
“阿娘尽管放心,我虽然对刺绣不懂,但是经营店铺我还是可以的。所以阿娘可以大胆地去做。”苏荔信誓旦旦地说着。
苏荔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一连说出了好几个方案来。
林雁听得认真,甚至还会和苏荔探讨。两个人站在院外说得热火朝天,最后是被苏守真打断。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在聊阿爹新年有什么愿望?”苏荔说着眨巴了下眼睛。
“阿爹别无所求,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阿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就在苏守真由衷地感叹的时候,忽然苏荔注意到谢谨的身影。
谢谨常年都冷着一张脸,脸上有表情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不知道为什么,苏荔感觉今日的谢谨更显得孤独。
仿佛周遭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都勾不起他的情绪。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谢谨呢?”苏荔盯着谢谨的方向问道。
苏守真自然的说道,“谢谨当然也是家人,也不知道他寻亲有没有寻到什么?”
听到这里,谢谨猛然抬头,撞见不远处的苏荔正在看着他。
苏荔静静地谢谨对视着,耳边则是苏守真絮絮叨叨关心。
从谢谨的寻亲开始甚至都说到了谢谨未来的婚事,苏荔严重怀疑,陈南那次画像事件的影响恐会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