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一共开了三天,但领头的那个学长给上头汇报的是请了五天的假,所以剩下两天他们不想浪费,准备在H市玩一玩。
一群十八九岁的人和出来旅游的小学生似的,叽叽喳喳围成一团研究到底去哪玩。只有池跃一人坐在会场边上的桌子前,低头不知道给谁发消息。
路小南将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摘下来往桌上一丢:“你想去哪玩?据说这儿冰雕不错,但是估计很难赶得上。”
池跃笑了下,抬头看她:“路姐,打个商量。”
路小南瞥了他一眼:“曰。”
“我想今晚就坐高铁回去,你看可以不?”
路小南微微蹙眉:“你要自己回去?”
池跃点点头。
“回去干什么?有急事?”路小南有些疑惑,“左右也才耽误两天时间,这也等不了吗?”
池跃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一张剩下的宣传单:“我室友不是病了么?我想回去看看。”
路小南拖长声音“哦”道:“哦——你上赶着回去给人家当老妈子的。”
池跃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眯眼笑着看她:“怎么能说是老妈子呢?这叫关心室友,我多善良啊。”
路小南支着下巴看他:“你室友就没别的朋友能照顾他了?”
池跃放下被蹂躏许久的宣传纸,想了想:“估计没了吧,除了我谁还敢看着他那一身暴躁的气势往枪口上撞啊?”
路小南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准假,赶紧滚回去,你就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
虽然她这比喻有些粗俗,但出发点是好的,于是池跃好脾气地笑着,并未纠正她“老母鸡”的比喻。
隔壁俄语202101班的一个小姑娘走过来,对路小南点了下头,转身小声问池跃:“池同学,他们让我来问你想去H师大夜市吗?还是说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小姑娘声音有点小,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像自言自语一样。
那群人躲在一株作装饰品的树后面,把头凑在一起看着这边笑得特别鸡贼。
池跃恍然大悟。
果然人类共通的本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见小姑娘面上有些红,估计是第一次被人怂恿来做这种事有些不好意思,心下有些无奈:“我不去了,今晚回B市,你们好好玩。”
小姑娘瞪大眼睛:“诶?”
她可能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好不容易从学校出来一趟还非得急着回去。
路小南伸手揽过她的肩:“人家舍友病了,他不放心非得回去照顾,咱们玩咱们的,不理老妈子。”
小姑娘似乎想起了他的舍友是谁,蓦地面上有些诧异,可还没来得及追问,便被路小南带走了。
池跃不经常上论坛,自然不知道F大一些闲得没事的人早就已经扒出来邢如柯的室友是何方神圣。
毕竟照着邢如柯那副样子,谁和他去做室友,不出两个月肯定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可池跃却安安稳稳没缺胳膊少腿,属实有些不一般。
池跃垂下眼,翻看着app上的车票,随便挑挑拣拣买了张一个小时以后的车票。
三点上车,到B市怎么说也要晚上十一点了。
他要回B市不是临时起意。
这两天的志愿者工作让他心神俱疲,现在连多走几步路都懒,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行的这几位精力如此旺盛。
昨天晚上他例行在微信上关照邢如柯的身体健康,状若无意地问他身体是否安好。
小邢同学立刻答自己身体很好非常好不能再好。
池跃又问他:“好好穿衣服了么?”
小邢同学没有秒回,隔了十多分钟后才答道:“好好穿了。”
虽然不排除邢同学突然有事离开,但无论怎么说晚上十点多也不能有让他离开十分钟的事。
池跃合理怀疑某人在驴他,且驴得良心不安。
反正该办的正事都办完了,他也懒得进行无意义的社交,在一群同龄人之间冷眼旁观对学长学姐的阿谀奉承纯属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还能多两天自己在宿舍复习的时间。
估计等元旦过后就要期末了,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得学习。
池跃心情不错地给余白发了条消息:“爸爸要回去了,有什么要带的吗?”
余白立刻回复道:“这么早?”
“惦记着受苦的劳动人民,”池跃说,“回去同吃苦共患难。”
余白笑骂道:“信了你的邪。”
池跃不和他计较,收了手机,慢悠悠地回了酒店打包行李。
高铁一共得开八个小时。他为了打发时间,在车上开了几盘愤怒的小鸟后又点开某经典MOBA手游,连输三局掉回钻石后泄气地关了,突然想起之前余白发给自己的那个名片。
陆迟屿。
他鬼使神差地在浏览器的搜索框中打下了这三个字,再一刷新,发现大都是关于中山高中置办这个置办那个的新闻,跟陆迟屿相关的寥寥无几。
池跃往下划了划,一行字忽然撞进眼中。
【班主任......男生......自/杀......】
似乎因为这条消息里需要被和谐的东西太多,直接让浏览器抽成了好几段省略号。
池跃琢磨着这句话到底要说什么,点了进去,毫不意外地出现了404的页面。
“自/杀”两字就像两枚带着些许阴森意味的黑洞,不声不响地在页面上幽幽地注视着他。
绝对有问题。
他凝眸思索半晌,又扫了一遍其他的词条,似乎除了被他看见的那个以外,剩下全是歌功颂德的正面新闻。
待温柔的女声提示到站B市,才将他从思索的深海中拉扯出来。
池跃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将手机收好放在口袋里,把行李箱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B市的气温和H市相比算得上温柔,虽然也带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凛冽,但比起来滴水成冰的温度还是高了不少。池跃将围巾拉到鼻尖下,在出站口一边等出租车,一边思索着要不要给自家舍友发个消息提前知会一声。
可如果提前知会了,就失去了突击检查的意义。
十分心机的池老师坐在出租车上谋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得杀敌人个措手不及,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邢如柯刚从图书馆回来,一把感过冒的嗓子依旧沙哑,挂了两天吊水后溃疡稍微好了点,可仍然有些疼。
他没说谎,羽绒服穿是穿了的,但只穿了一天就没再继续,理由依旧是运动不方便碍手碍脚。
虽然他在聊天里和池跃说的好好的肯定会多穿衣服,可池老师人远在H市,怎么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飞回B市检查他有没有按约定好好保暖。
他轻咳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即加速向宿舍楼走去。
B市前几日下的积雪还未化,在暖黄的灯光下被照的发亮,像过期的糖霜。一对情侣依偎在灯照不到的阴影处,窃窃私语,你侬我侬,显然没干什么好事。
邢如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正要掏卡把门刷开,忽然听见一道幽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些许怒意与疲惫,冲破了寒风的禁锢,轻飘飘地被送到耳畔,却如同炸响了一道惊雷。
邢如柯开门的动作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去。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心慌意乱,就像被父母发现偷吃糖果的小孩。
池跃懒洋洋地靠在门旁,把围巾从鼻尖上拉下来,冷冷道:“邢如柯,是你跟我说已经好好穿羽绒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