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渟鬼使神差将手递了过去。她下意识叫了他的名字,周净植。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等会儿会站在我身边吗。
礼堂的灯有些晃眼,打在他的身上。“会的。”他说。
那瞬孟渟恍然想起开学初他们不期而遇那日,好像也是透过这么刺眼的光线,她抬起头就这么看见了他。
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但现在她却只觉得那好像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变,但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变得甚至截然不同。
她嘴角扬起道明亮的微笑。“周净植。”她借着力气主动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感觉吗?”
“还不赖。”
她说。
孟渟拿着演讲稿仰首走上了台。显然这事情发展和台上那群老师预想的不同。他们吃惊看着拿着演讲稿向他们走来的孟渟,又朝让出了道留在位子上的周净植看去。
蔡副主任推了推眼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转回头隔着陈主任对那边的周烨低声问道:“这会儿不是你家那小子发言吗?怎么着两个人都上来了?”
周烨显然也没搞清楚情况。她正要说话,这时却看手机振动,屏幕亮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微信新消息那栏写着,爸。
周烨微不可察蹙了蹙眉,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敛了下去,随后她将手机倒扣了过去,再抬起眼时已经面无表情。
孟渟彻底出名了。
理实班新来的那位天降似的年级第一上台发言的消息,如长了脚似的在他们高二段飞跑,还传到了旁边高一和高三楼那边。
孟渟在饮水机前接温水。虽手拿着水杯,但她的心思已经飘去了别处。水即将满上瓶颈,孟渟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旋紧水龙头。
这时她后右方走来了两个同来打水的女生站在她的身边,孟渟瞟了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们腾了位子。
她听见她们在讨论自己:“就周净植的同桌啊,开学那会儿转到他们班的转校生,你不知道人是谁吗,我估摸着也就是个汉子婊。”
孟渟默默将杯子里接多了的水倒出了点,又给自己兑了点冷水,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
“周净植?”她们其中另一人接过话说,“他不是跟鹿子霭玩得好吗。刚才我经过他们班还看见她跟周净植,陈昊年他们有说有笑的。”
最先说话的女生翻白眼道:“她就没有点儿女生朋友吗?成天泡在男生堆里,贴着脸皮问人题,我看就是这么问上她的段四吧。”
“有啊。”孟渟旋着瓶盖微笑转过身来,她们没有听清,惊讶看她,她又语调极其平和重复了一遍,“我说,她当然有女生朋友。”
“她认识你们吗?”她太擅长用温和的表情和语气伪装自己了,“既然不认识的话,那为什么又要说得好像你们很熟的样子呢。”
“我认识你!你就是刚才表彰站周净植旁边台上发言的那个转校生是吧!”她们显然有些心虚站不住脚,但还是强挺着脖颈似在给自己打气,“我们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孟渟回以微笑温柔地打断了她们:“既然你们没有别的意思,那我自然也没有意思。”
她拿着水杯转身要走,却被她们从后握住手腕:“等等!你占了人家前三的位置,难道你真以为她是真心要与你交朋友的吗?”
孟渟没有急着言语,垂眸看着对方拦着不让她走的那只手,随后慢慢伸出另一只手,面无表情将它从自己那只手上拿了开。
她轻叹了口气,像是被对方这俗套的挑拨离间蠢到了,淡淡地说道:“我不以为她是真心,难道还以为你是真心的吗。”
她们闻言显然愣住了。她们没有想到眼前看着这么温和的人竟然会说出这么尖锐刻薄让她们难堪的话,旋即看她们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已经是恼羞成怒的表情。
“你!”
看她们气急败坏拿手指着她,龇牙咧嘴得似还想同她争辩些什么,但孟渟不用听都知道她们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那些恼羞成怒时会说的威胁,或者问候她全家的话语,而这些类似的话,她从小到大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放手。”
显而易见孟渟已经不想再与她们纠缠。眼前那两位女生的脸色变得愈加难看,因为愤怒,羞赧与害怕的情绪,她们脸上的表情这时格外异彩纷呈。
白痴。
“放手。”
孟渟冷言又说了一遍。
这就是她不喜欢出头的原因。往往她难得愿意出面为别人说话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就会出现像现在这样,被难缠的麻烦找上门如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人家叫你们放手,”这时忽然有第三人响亮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你们没有听见吗?”
看眼前那两位女生脸色一滞,她们急忙收回了手,旋紧她们空水瓶低头就走。
孟渟揉着被抓得生疼的手腕回过头看。李思乔单手插着兜很酷地倚着眼前的廊柱,朝她微扬了扬眉示意。
孟渟看见她的那瞬显然愣了愣,但很快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回以对方温和的微笑:怎么每次这种桥段都能遇上她?
“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和你说声谢谢。”李思乔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在面馆的时候你没被吓到吧?”
面馆?孟渟想了起来。她微笑客套了句:“没事,这没什么好被吓到的。”
可能是因为那次体育课在楼道口她被撞见偷听到她们的对话,虽然是无意,但孟渟每次看见李思乔还是会觉得尴尬。
但对方相对而言却又表现得若无其事。每次就这么跟着鹿子霭他们热情和她攀谈,反倒弄得她怀疑是自己太在意这件事情了。
“我这人遇事容易上头,子霭怕我冲动把面扣那人头上才拉住我,结果她反倒还莫名其妙被人泼了一身水,让你见笑了。”
廊道里有微风吹来,现在已经是入了春的月份,学校里的花慢慢都开了,吹来的这缕风里还隐约带着那些说不上名的花香。
“……”
看着对面熟悉的脸,孟渟再三斟酌,最后还是开了口:“有一件事可能你不记得,但是我还是要说。”
“什么?”
“就开学初,子霭回来那天。”孟渟自觉理亏,所以说话的时候没太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我确实在那里站了很久,对不起,我没有及时出面制止。”
李思乔微愣了愣,但很快又爽朗一笑带过:“哦,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你们发生什么重要的大事了呢,我知道。”
对方回得很快,以至于反倒是孟渟差点没反应过来:“你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怎么比她还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自然与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
“对啊,我知道啊。”看得出来李思乔确实毫不在意,她潇洒地摆了摆手说,“因为周净植他说你不是那样的人咯。”
她们走去一班。李思乔抱臂走在前面,快了孟渟半个身位,微扬着头像只高傲的蓝孔雀。
“但其实你那件事,我之前和他们说过。”她耸了耸肩说,“那时候预备铃已经响了,你还要往下楼上走,肯定是要去上体育课。那时间段上体育课的,只有你们班和我们班,还有的就是他们九班。”
“一班和九班的人我都认识,所以你很好猜。我早听说一班开学来了个很厉害的转校生,又坐在了周净植的旁边。所以我就和他们说了。”
李思乔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坦荡、光明磊落,也不屑藏着掩着,或是要想着如何粉饰她的言行。
“当时我确实对你印象不怎么样,但是你那位好同桌说你不是那样的人,然后子霭也说她愿意相信你。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外班人当然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
相信?
以前这时候孟渟总会用微笑来客套人,但现在她却不想笑了。她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心却像有块悬了很久的重石落了地。
“何况现在——”
“孟渟!”
循着李思乔的视线,孟渟看见前面教室窗户里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正朝她们挥手招呼的鹿子霭。
“唉,小乔你也来啦?”她手作喇叭状招呼她们赶紧过来,“我们要换位子啦!你快过来!我们帮你把这位子先占住了!”
陈昊年这时也从旁边探出了个脑袋。那窗原来就小,鹿子霭被挤得只能往旁边仅剩的那点空间挪了挪位置:“哟!李大小姐又微服私访呢!”
鹿子霭无语瞪了眼头顶处还嬉皮笑脸的陈昊年:“你过去点!你要挤死我了!”
而窗后面周净植夹在他们之间,单手撑着头还在安静看书,另一只闲出来的手转着圆珠笔,被吵得皱眉只得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俩安静点。
孟渟转回头时,才注意到李思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目光,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你不是也做了个很不赖的选择吗?”
孟渟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就这么自然揽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跑,跑进了他们的世界之中。
周阿姨,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主动吗。
那好像主动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