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意识能维持的时间自然不可能长,所以我才尽量想要不被人发现我存在的痕迹。”昕音解释道。
“为什么会时间不长,这么几千年里你吸收的怨气凝成实质都能绕金玉城一圈了吧?这都不能保证你能长时间以这种形态存活下来么?那这个世界的能量也太虚了吧?”
昕音:........
他总觉得火翎说出口的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我之所以说不可能长时间维持这个状态下去,不是因为能量太少,到了一定时间会消散,反而是因为能量太多。”伴随着昕音这句话出口,火翎的脸色瞬间变了变,显然,他已经明白了。
“正如你所见,即便是以我如今的这种状态,也一直在吸收着这个世界的能量。能量吸取得越多,我的紫府就越大,我也就越来越像是一个世界。等到力量积攒到一定程度。我的这具躯体,便再也不是所有人印象中的样子了。”昕音难得像此刻这样,说起话来时不急不缓,就连神情也是轻飘飘的,仿佛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即将要消散掉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到那个时候,我就成为了这个世界本身,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真正的神。”
要不是亲眼见到过昕音身上那种种诡异的现象,只怕任何人听见昕音的这席话都只会觉得他疯了。
“然后呢?”火翎不可置信地看着昕音,“不以众人印象中的形态生存下去,那你还是你么?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昕音勾起了嘴角,此时的他看起来,又有些像是只志得意满的小猫了:“那相差可大了,死了就是死了,但是像这样成为神之后,我可就是真正的三界之主了。以这个世界存在着它自己的思维来看,我应该也是能保留下来一部分思维的。”
应该?
五感都没有了,就算有思维,那还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吗?
能感知到世界上的一切吗?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五感皆失,独自一人穿梭于虚妄的空间之中,这算是哪门子的神?这样的位即巅峰,有意义么?”火翎不能理解。向来喜欢享受,喜欢欣赏美好的昕音仙尊竟会给自己选择一个这样的宿命。
“没法子啊。那时候年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世界主宰,让这个世界的运行都听我的指挥,制定世间的一切规则。我没想到,真神其实是这样的。”昕音长长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火翎前额翘起的碎发,“果然,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他们小分队的那种‘神’,才是最让人大多数人向往的存在吧。”
“....你才吃老人言。”
昕音即便是口糊吃螺蛳,也丝毫不觉尴尬,只是突然将嘴唇凑近火翎:“怎么样,要尝尝看吗?我虽然长得如花似玉,但是年纪也能算是老不死了,勉强算个老人吧。”
火翎嫌弃地将昕音推开了些:“行了,少骗人了,这条路明明是你自己在得知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才选择的,扯什么年幼无知当遮羞布。”
“别老是拆我台啊,这不是挺好的吗?”昕音的眼神像是在看着火翎,又像是透过他,直视着多年前他亲手种下的孽因,“这不是死亡,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而已。”
“你为什么....”火翎注视着昕音的眼睛,许久之后,还是没能问出接下来的话。
火翎想问,在这个吸收能量的过程中,昕音显然有着无数次终止法则的机会。
以昕音的油滑,他明明有着千万能够继续活下去的方法,只需要放弃拯救这个世界,放弃那个无聊的约定。
他只需要放弃复活金玉城中的居民们,就一定有办法保全自己,从和永宙的赌约中找到空子逃出去。
他明明不该是会舍己为人的人,也向来最为看不起旁人献祭似的,舍己为人的行为。
可是到最后,昕音所做出的选择,却也是一种换汤不换药的献祭。
为什么不独善其身地逃走呢?
可若是会选择逃走,那就不是昕音仙尊了。
类似的选择,其实在多年前就已经摆在昕音面前过了。只是那时候的他太过年轻,所做出的的选择也不够深思熟虑。
时至今日,昕音内心的想法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屈居人下,在下水道里苟活,对昕音而言,甚至还不如在达成一切之后轰轰烈烈地活在众人的传说中。
不要说是失去五感,独自生活在一片虚无之中了,就算是死亡,又有什么关系呢?
火翎忍无可忍,一把将昕音压在了床榻上:“昕音,你还有良心吗?你选择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你想过,我么?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良心没了,连着锥心之痛一起挖走了。”昕音眨眨眼,神情逐渐郑重了起来,“关于那之后,你该怎么办,其实我早就想过了,但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火翎直觉昕音没给他留什么好事。
要说这世上,有谁比昕音更了解自己的,应该就只有火翎了。
果然,就听昕音继续用那种慢悠悠,带着些讨打的语气继续说道:“当我成为了神之后,是需要有人给我善后的。因为我也没有真正体验过什么才是所谓的‘神’,所以我也不确定在那之后我还能不能.....”
说到这里,昕音顿了一下,把一句“能不能继续保留思想”给咽了下去,换成了更为委婉的说法。
“....因为我也不能保证,那时候我所安排的一切都能不能如计划一般继续进行下去。所以,我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将永宙这些外来入侵者塞进飞行器里,逐出这个世界。”
火翎不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昕音,仿佛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而在那之后,三界就都给你了。”昕音吻了吻火翎的额头,“你的身体我后来已经改造过很多次了,早就能骗过这个世界的判定,不会轻易被侵蚀。可以轻轻松松地活几千年。”
看起来,昕音只知道自己去朱雀山,却不知道自己去朱雀山具体是做了些什么。
这令火翎稍稍放下了心。
火翎想起了昕音那一次次对所谓“炎魔血统”做的研究。
原来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决定好这条路了么?
可是这么一细想,蓝月将自己派到落日崖面对那些怪物的这一行为就更显得意味不明了。
是为了测试自己会不会被侵蚀么?
还是说,就是因为知道火翎不会被轻易地侵蚀,这才特意让火翎去解决落日崖下的裂口的?
聃兰这个人,真的是太奇怪了。
不过,当知道此时的昕音,尚不知道自己早就一趟趟地跑朱雀山,令昕音多年来的魔人偶改造计划 之后,火翎先前那一点微不可见的心虚也早已不见了。
火翎立刻将先前沉默时的心中所想宣之于口:“我不同意,凭什么又要我给你善后?!”
“你不善后也可以,那我就只能去找谭希桃了。”昕音耸耸肩,“再不行还有木琉枝灵葵姜卿芜南宫冰凝....”
眼看着昕音就要跟报菜名似的,报出一系列极其不靠谱的人名来,火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早就该知道的,昕音向来不会只准备一个备选方案。
而且,以昕音对火翎的了解,他知道后者一定会答应的。
“帮我完成我的愿望吧。”昕音浅笑,而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和眼前娴静美好的笑颜完全不搭,“以后你若是实在思念了,仓库里还有那么多的魔人偶,足够你折腾到忘记我了。到时候,你想将人头砍下来做灯也行,当球踢也行。如果我还有意识,我也会装作看不到,不会给你降神谴的。”
火翎现在就有些想要将昕音的头做成台灯。
“你早就知道我下令禁制魔人偶的贩售了吧?先前怂恿秦嫣卖魔人偶的也是你吧?”
昕音心虚地摸摸鼻子:“这不是为了为了给谭希桃和秦嫣这小两口制造机会吗?秦嫣要是再不主动些,她就又要被关瑶给撬墙角了。”
什么叫“又”被撬墙角?
“看来先前秦嫣没跟你告白,令你很遗憾啊?”火翎嘴角又开始浮现出那种喜怒不明的微笑来了。
昕音连忙否认:“怎么可能,除了你之外,任何人跟我告白都只会增添我的烦恼。”
火翎依旧绷着一张宛如颜面神经失调般的微笑死人脸。
“不要这幅表情嘛,我现在的这种形态,再维持个一两年也不成问题的。”昕音知道,火翎纠结的根本不是告不告白之类的小问题。于是手贱地戳了戳火翎犄角上挂着的小皇冠,“多往好的地方想想,本来在你眼里我不也是死了吗?如今我至少还能出现在你眼前一阵子,帮你收拾收拾三界的烂摊子。”
昕音仙尊再次展现出他那愧疚心消散得比午夜露水还快的特质。
到底是谁的烂摊子,谁帮谁收拾烂摊子?
火翎有些怀疑,昕音现在是不是改变了策略,准备干脆用一种缺德缺到极致的方式,使火翎忍无可忍,最后亲手掐死他?
而就在此时,火翎却又蓦的觉得自己身上哪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突然吸走了一般。
“你现在身上怨气很重啊,我感受到了,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正在从你身上朝着我涌来。”昕音高深莫测地摇了摇食指,“小伙子怨气别那么重,容易朝着鬼娃娃那条路上发展。”
火翎突然想通了为什么那魔医会觉得自己被昕音吸走了什么,大抵是他产生出的怨气吧?
火翎觉得,若是让昕音碰到了此时的谭希桃,昕音搞不好立刻就吸满怨气成神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难不成昕音先前那么缺德,还有一重原因是想要早点将怨气收集完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