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吵得要翻天。
几米开外的他都嫌叽叽喳喳的。齐延曲这时候倒是能容忍了,瞧着没有半分不愉。
谢恒逸把手机收起,快步走回齐延曲身后。
他直接伸手越过攒动的人头,从上方去拉推把,硬挤进了小孩堆里。
小不点们一见有新大人来了,登时稀疏开来,有的各自回头找爸妈,有的仍愣着不动,有的捂嘴跟小伙伴吐槽:
“好高大的叔叔,感觉比我家门口那棵树还高啦,下雨的时候会不会遭雷劈?”
“长得好像坏人哦!这位哥哥一看就不想跟他走,会不会是被他拐来的?好坏!”
忽然,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男孩跑了过来。
估计是孩子王,口气格外大,上来便叉腰喊着:“你们在说什么?哪里有坏人?让我来打跑——”
大放厥词到一半,男孩仰头看清了谢恒逸,被吓了一跳,连忙跟着捂嘴,并小声改口:
“我爸爸说,遇到坏人要叫警察哥哥和警察姐姐帮忙。”
捂嘴没用。
七言八语,谢恒逸全听清了,一个字都没漏。
他面无表情,不由在心里发出哂笑:
叫警察哥哥帮忙?
他拐的就是警察哥哥。
谢恒逸扫视一圈剩下的小孩,一双眸压得阴沉。
他似乎天生冷场体质,什么都没做,四周的空气便静了下来,孩子们的态度也大相径庭,与两分钟前形成鲜明对比。
先是趋之若鹜,现是避之不及。
谢恒逸巴不得是这么个结果,甚至觉得小孩比某些成年人自觉。
他推着轮椅走了几步,打算转移阵地。
身后,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女孩子百般纠结,不满地嘟囔着:“我还没和漂亮哥哥搭上话呢……”
最终,她握拳给自己鼓了鼓气,撒腿追了上去。
成年人的一步顶她三步。
十几米的路越追越远,她气喘吁吁了才终于追上。
女孩扶着膝盖,歪头看向齐延曲,眼神亮晶晶的:“哥哥,你回答完我的问题再走好不好呀?”
齐延曲没来得及回话,被谢恒逸抢先一步道:“什么问题?”
女孩被突然插话的谢恒逸一惊,顿时忘了原本的问题是什么。
她勉强匀过气来,僵硬地站直小身板,两只手无处安放地攥着衣摆,无措地瞧着谢恒逸。
这个叔叔,其实也是很好看的。她想。
就是给人的感觉太凶了,不讨喜。
不过她不觉得叔叔是坏人。
她觉得叔叔是能吓跑坏人的好人。
她认真思考一番,向这个很凶的叔叔提问道:“你是漂亮哥哥的保镖吗?”
“不是。”谢恒逸持续面无表情。
他看上去很像是伺候人的角色?
否认完,他接着慢悠悠添了一句:“其实我不是人,我在十二年前就死掉了。”
女孩面露疑惑:“啊?”
她对上凶叔叔的瞳仁,那里头一片漆黑,深邃难测。
结合上诡异的语调,瞬间营造出恐怖氛围,明明是青天白日,却令人恍若置身于小黑屋中。她不由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谢恒逸继续说:“听说过鬼压床么?那其实鬼在尝试吸食人的灵魂,想把人的身体占为己有。我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成功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女孩立马瞪大了眼睛,额头上还挂着跑急了冒出的汗水。
听完谢恒逸的话,热汗一下子变冷汗了。
谢恒逸编织的剧情还在往下,他用手掌抚上齐延曲的侧脸,几乎将半张脸都裹住,眼睛始终看向女孩:
“而现在,我看上了他的身体。可他的身体实在太弱了,经不起折腾。你说,我要不要换个人选?换成谁好呢?”
“把你的身体给我,好不好?”
说这句话时,谢恒逸低下头,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
小姑娘嘴巴张得更圆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虽然没全部听懂,但好吓人!
这个叔叔居然真的是坏人!超级无敌大坏人!
不对,超级无敌大坏鬼!
呜呜呜,她晚上还要回家喝甜滋滋的玉米汤呢,才不能把身体给别人。
她在心里替漂亮哥哥默哀过后,眼泪哗哗地走开了。
看完谢恒逸的表演,齐延曲忍不住出声道:“谢恒逸,你幼不幼稚?”
成年的人了,还装神弄鬼吓唬小孩。
身后的人闻言步子一顿,轮椅停了下来。
谢恒逸俯身凑到齐延曲耳边。
但齐延曲没有感觉到呼吸的鼻息,只有被压得极低的声音传来:“其实我不是谢恒逸。”
“谢恒逸十二年前经常梦游,会在沉睡后做出不受意识支配的行为,你猜,那时候是由谁控制着身体呢?”
谢恒逸徐徐善诱,让人不自觉信任他所说的话,即使这些话骇人听闻:
“后来有次,谢恒逸梦游时被人叫醒。不过,醒的不是他。你再猜猜,现在又是谁控制着身体呢?”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处斜坡上。
随着灵异故事讲完,谢恒逸霍然使了大力,作势要将轮椅直接推下。
齐延曲还没从对方的话里回过神来,身体已然感知到危险,习惯性地紧绷起来,并当即握住扶手。
预想中的危险没有到来,轮椅被猛然推出一小段距离后,又被猛然拉了回来。
过程不到两秒。
齐延曲经历了高风险情境的进入与脱离,不可避免的有些受惊,登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恶作剧得计,谢恒逸嘴角翘起,不再刻意控制吐息,哼出一声轻笑:“吓到你就不幼稚了。”
齐延曲捏着扶手的指尖发白,声音很冷:“胡言乱语。”
顽劣至极。
……
为了给好姐们拍照出片,杨央柏不辞劳苦,专门陪着跑了一趟本地风景区。
今天是没课的日子,人流量大得离奇。
人山人海的,差点把他美瞳都给挤掉。
无奈之下,他跟姐妹二人只好暂且逃离人群,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广场。
忙活大半天,总算是有个歇脚的地,能喘口气了。
杨央柏忿忿地白了他那姐们一眼。
投递成功,接收失败。
女生看也没看杨央柏,一屁股坐在休闲椅上,在打理她做了造型的长发。
不一会儿,她又拿起手机,鼓捣起刚拍的照片,开始修图。
好不容易修完一张,她突然怆然涕下地感慨:“好伤心,我为什么长得又土又丑。”
“没事。”杨央柏安慰她。
女生依旧无比难过:“谁说没事?这事可大了。到底有事没事你我心里都清楚——”
杨央柏打断她:“你又不止是又土又丑。”
女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静静看着杨央柏。
“而且我们干什么都没天赋,没技术傍身就算了,连追人都没天赋。”
女生被他说得简直自暴自弃,遂进行自我补刀:
“你说得对,我还比较的蠢。”
过了几秒,她又加上一句:“心眼儿也不好。”
杨央柏点头:“最重要的是穷得没边。”
女生忍无可忍:“能滚吗?”
“能。我滚了。”
说滚就滚,说动就动。
不是因为杨央柏没骨气,而是因为他看见了个很不一般的人,是他认识的。
他认识对方,对方却不认识他。
那是一个完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人。
他仅在校内讲座上遥遥见过对方一面,可谓惊为天人,叫他迟迟忘不了。
可从那之后,他就再无接触对方的机会。这令他捶胸顿足,惋惜不已。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这不是天赐良缘是什么!
就是疑似腿脚出了点问题,但只要不是半身不遂,就无伤大雅。
杨央柏怀揣着无与伦比的激动,朝那个方向快速走去。
直到走近了,他都没能发现什么不对。
由于没有姐妹助阵,杨央柏有些拘谨局促。
他扬起充满善意的笑容,试探性打了个招呼:“你、你好。”
少年音色脆生生的。
轮椅上的人、以及轮椅后的人,同时抬起了头。
杨央柏顿时感到有两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好尴尬,他不应该吃独食的,应该拉上他姐们一起。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目的性不那么强,杨央柏打量的目光上下游移着。
在掠过轮椅后那人的脸庞时,他本打算风轻云淡地一瞥而过。
事实上,他确实一瞥而过了。
但并不风轻云淡。
杨央柏面上不显讶然,心里头掀起骇浪惊涛。
不好!谢恒逸怎么在这!天要亡他的姻缘!
他放弃提前想好的搭讪语,决定通过套近乎下手:
“我是谢恒逸的同学。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呀?”
这个问题得到两个答案。
——“什么人都不是。”
——“杨央柏,还轮不到你来查我户口。”
前者来自齐延曲,后者来自谢恒逸。
一个带着客气,一个毫不客气。
杨央柏很是不服。
那又怎样!
反正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在美色面前,杨央柏无所畏惧。他蹲了才来,仰面看着齐延曲,进一步出击:
“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您来我们学校办过安全讲座,您的每句话我都背下了!其实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人民警察……”
不等他说完肺腑之言,谢恒逸已不屑地发出嗤笑:“谁小时候没崇拜过人民警察?”
毕竟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警察是无所不能的。
杨央柏一噎,满腔真情实感瞬间熄了火。
齐延曲倒是没在意谢恒逸说了些什么,他打量起了这个小男生。
中规中矩的白净面容,嘴角边因笑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衬得人乖巧安分。
缘于有蹲下来的细节举动,齐延曲对此人印象不差。
他淡淡询问:“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被欣喜冲昏了头脑,杨央柏不知从哪来的胆子,支吾其词地道:“不知道您是不是单身,如果是的话,可以收下这个吗!”
说着,他从随身背的小包里取出个粉色信封来,无比郑重地递给了齐延曲。
谢恒逸的脸当时就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