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破小区里的物管极其懒散,路灯昏暗,杂草茂盛,路面皲裂。
栢玉的手臂压着黑色托特包,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他停下脚步回头,黑暗中逐渐走来两个勾肩搭背的醉汉,一人扎进草堆里哇哇吐了。
一个骑着鬼火的红毛alpha从栢玉身旁开过,“当心点!”
栢玉躲到路边避让,白衬衫在卷起的风中翻飞,身上背的包倒是没有引起鬼火少年的注意。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一个好友申请,对方说是作曲一班的班长穆晴空。
栢玉通过验证后,对方就发来链接,把他拉进了班级群。
穆晴空:[欢迎新同学栢玉加入!开学时间等相关事宜请查看群公告哦。]
栢玉回复:[收到。]
栢莉的病治好了,他也马上要回学校继续上课,以后见司徒璟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终于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想到这,栢玉迈开了步子,像小时候那样跳着走,心情畅快多了。
走到自家单元楼,他和一个带着鸭舌帽,身穿黑色短袖的alpha擦肩而过。
一股凉意渗入栢玉的后颈,仿佛像被那个男人注视了一眼,栢玉回头注视那个男人,男人走远了。
爬上六楼,感应灯一明一灭,被两只灰色飞蛾围绕着。栢玉打开门,空气闷闷的,狭窄的客厅桌上布了一层薄灰。
栢玉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洗个澡,继续翻看陆绰的笔记,练练吉他,为开学做准备。
圆锁旋转半圈,栢玉推门进去,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爆了。
他立刻挪开脚,打开灯,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吓得后退两步,捂住嘴巴。
一颗被踩烂的眼珠子,玻璃体往外翻,粘连的血肉碎成一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屋内的柜子倒在地上,组装衣柜里全部的衣物都翻倒出来,凌乱不堪,就连金色圣甲虫都被翻出来扔在地上。
栢玉立刻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开学快乐,喜欢这个惊喜吗?”
如果单纯是屋里的东西被翻,可能是进了小偷,但是能把眼珠放在房间里恐吓他的,只有一个人。
乔永毅真的回来了?
栢玉颤抖着把短信删除,往窗外寻找乔永毅是不是在附近,但是相邻单元楼的窗户都紧闭着。
“难道有针孔摄像头?”
栢玉在屋子里到处找,也没找到他安在哪里了。
那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栢玉就把它挂断,立刻按了三位数的电话号。
对方连续发来了三条短信:“怎么,你想报警吗?我劝你最好不要。”
“一旦我诈死骗保的事情暴露,只要你的名字还在南港市乔家的户口档案上,你就会变成罪犯的儿子。我知道很多音乐剧院单位都要调查亲属背景,更别说成名。到时候,你的音乐理想怎么办?就算你不要你的理想,把我关进监狱,我也有办法逃出来,到那个时候你可就惨了。”
“接电话。”
栢玉站在那里,手心里都是汗,乔永毅只要能说出口,大概率做得到。现在离开云京是不可能的,他的学业没有完成,司徒璟那边的合约也还没结束。
栢玉终究没有把电话拨出去,电话再次响了,他也没接。
电话因时间过长而自动挂断,紧接着又开始响,屋子里满地杂乱,铃声显得格外扰人。
打到第九通的时候,栢玉最终拿起手机按了接通键,背靠墙壁,“你到底想怎样?”
电话里传来乔永毅的低笑,“我在北辰三街的咖啡馆等你,咖啡馆十一点关门,不要让我亲自去找你。”
栢玉去卫生间洗掉鞋底的脏东西,把屋内清理干净,下楼去了那家咖啡馆。
咖啡馆就在小区附近的十字路口旁,栢玉推开咖啡馆的门,里面坐着好几桌人,却没有寻到乔永毅的人影。
栢玉走到靠窗的地方坐下,服务生走过来询问:“先生,需要点餐吗?”
“不用,我等朋友来。”
服务生走后,栢玉望着窗外的路面,手揣兜里握着水果刀等待。
很久以前,在妈妈和栢玉最落魄的时候,乔永毅向母子伸出了援手。
乔永毅不仅不介意妈妈离婚带着一个儿子,还经常给栢玉带礼物,教他骑自行车,教他弹钢琴,听爵士唱片,带他跑步锻炼。
妈妈觉得两人不合适,但是乔永毅实在太体贴,对栢玉也很好,就答应了他的求婚。
那时候,栢玉把乔永毅真的当作自己的父亲,人生导师,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像别人一样拥有幸福的家庭。
事情是从乔永毅和妈妈结婚第二年开始改变的,那时乔永毅迷上了整形。
乔永毅一直不喜欢自己的信息素气味,觉得佛手柑味道不够高级,通过一些途径找到一位医生进行腺体移植。
那位医生承诺移植的腺体是属于S级alpha的,移植后身体会因为激素产生一定的机理变化,私底下做这种腺体移植手术的人有很多。
这些腺体从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
乔永毅移植腺体后,获得了更为强势的琥珀麝香信息素,同时也性情大变,一言不合就会摔碗、砸东西。
易感期的时候,他更控制不住自己,狂躁易怒,看到谁都想要冲上去揍一顿。
因为腺体的严重排斥反应,还让乔永毅几近濒死,最后不得不购买天价抗排异药物。这种排斥反应会伴随他一生,只要腺体还在,他就必须要服用抗排异药。
在那位医生那里做过移植手术的人,大部分都在购买这类药物。实际上,移植手术不是他主要的盈利项目,售卖天价抗排异药才是。只要移植了腺体,那些人就不得不买他的药以减少疼痛、高热等排斥反应。
乔永毅不断花钱买药,挖空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后,他瞒着所有人靠借黑贷维持购买抗排异药的开销。
直到催债人找上门,妈妈和栢玉才知道乔永毅欠了大量外债。
一家人不得不举家搬到南港市,让乔永毅到正规医院治疗,医院建议他摘除腺体,但是他没有同意。
在开出租车期间,乔永毅结识了几个狐朋狗友,还在地下赌场开发了赌徒的新身份,负债累累。欠下的债务,直到妈妈得到化工厂的诉讼赔偿款才还清。
妈妈去世后,乔永毅还想让栢玉分化成omega,然后卖掉他,但是没有成功。
栢玉带着妹妹跑出小区,乔永毅穿过马路追他们的时候,被一辆卡车撞飞了。
当时栢玉和栢莉都以为乔永毅死了,但是两人都还是未成年,只能投靠小叔家。
两年后,乔永毅又重新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没有死,还借着那场车祸制造假死,从自己多年前买的意外险获得了一大笔钱,花光这些钱后才回来找到了兄妹俩。
因为乔永毅知道栢玉报了艺考生的集训,集训最少需要八万,一个普通学生是绝对凑不齐这么多钱的,所以他断定栢玉母亲的赔偿款还没有用完,是被栢玉藏起来了。
那天,小叔家一家人外出旅游,把家里的民宿交给两兄妹打理。
栢莉正在发高烧,栢玉给她去买药,回到家里看到乔永毅把菜刀架在栢莉脖子上,要挟他给钱。
三人在厨房里打斗,乔永毅扎中栢玉的大腿,他也被戳瞎一只眼睛。
最终,栢玉把那张银行卡给了乔永毅,如果不给他,那么自己就参加不了高考了。
乔永毅拿刀时狰狞的面孔,栢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等了一会,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短袖的高大男人走进咖啡店,坐到栢玉面前。
男人的双眼完好,瞳色一致,五官和曾经的乔永毅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正是栢玉在小区单元楼下碰到的那个人。
栢玉刚要开口说:“这里有人——”
男人歪头邪笑,“好久不见。”
这声音是乔永毅的,栢玉绝对不会听错,在电话里也是这声音,“你……”
“装的义眼,只是很像真眼。它连接着神经,能拍照录像,还能调整焦距,是杀人的好道具。我的双腿也做了义肢改造,跑起来可以比猎豹的还快,要看吗?”
乔永毅的义眼蓝光一闪而过,透出机械化的痕迹,恣意地把双腿伸长,脚尖抵到栢玉的鞋。
“我不想,我不是崇拜机械义肢改造的人。”栢玉双脚收拢,握着水果刀的手心出了汗,他比以前更疯狂了。
乔永毅在桌面下用枪口对准栢玉的膝盖,“你就别想杀了我,那会更糟。因为我会先杀了你,我手上的枪,比我扎在你大腿上的水果刀更致命。你逃跑的速度,也没有我的速度快。”
服务生走过来点餐,丝毫没有察觉异样,“两位想要什么?”
乔永毅用右手翻看菜单,“我记得你乳糖不耐受?”
栢玉没有回答。
乔永毅把菜单递给服务生,“那就一杯柠檬水,一杯生椰拿铁。”
服务生只觉得乔永毅是个年轻英俊又有礼貌的alpha,但是他对面的男孩看起来脸色苍白,情绪不太好。
等服务生走后,栢玉放下兜里的水果刀,把两手放在桌上,“你找我干什么?”
乔永毅仍然把枪口对着他,“不管怎么样,你是靠着我的钱上的集训考的大学,你该把那份钱还给我。”
“那是妈妈拿命换来的赔偿款,不是你的钱!”
乔永毅把右手放在桌上敲击桌面,“我是她的配偶,那就是我的。你忘记在你们母子落魄得一天三顿喝粥的时候,是谁带你们走的?我还是你的音乐启蒙者,不是吗?”
如果乔永毅没做那些事,栢玉真的会感谢他,但是现在这番话变得格外刺耳。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坏,不算可恨。最可恨的是这个人原本是他当成人生导师一样的存在,他曾经把自己的烦恼、痛苦都告诉过这个人。
栢玉捏紧拳头,“三年前你已经把所有的钱拿走了!你不该这样,你该去戒瘾,当初我们以为你真的死了,你怎么能骗保,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义眼、义肢、腺体、整容,下一步要换什么?”
“我现在才觉得活成了真正的我,我为一个地下杀手组织工作,拥有我想要的强大信息素气息和理想的面容和力量。”乔永毅蔑视着栢玉。
“那你还来找我要钱干什么,做一个杀手不挣钱吗?”
乔永毅眼含深意,向栢玉竖起食指,“不,想要维持这副身体也需要很多钱。就算不需要,我也会来找你。”
栢玉的神经紧绷起来,乔永毅能追到他的住所,那么会不会也知道司徒璟?
乔永毅用右手虎口托腮,露出手腕内侧细小的黑蛇纹身,“你现在傍上的人很厉害。从我在你妈妈的菠萝摊旁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有一种让人迷恋特质。”
“对某些人来说,他们会深深地,几乎无法抗拒地被你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