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下，我站在塔前。

三生锁魂塔，位于镜镇极北，九百九十九级阶梯，通天而立。传说此塔锁着前世、今生与来世的三魂七魄，登塔者需历经“镜心三问”，若心意不坚，将永陷轮回幻境，魂飞魄散。

塔身遍布符箓、铜镜与枯骨，那些镜面倒映着的，不是我，而是无数“清禾”——或疯癫，或癫狂，或满身血污，或面目模糊，如同千万次失败的重演。

我抬头望塔，只觉寒意沁骨。

“洛玄离就在塔顶。”冥灯微微颤动，镜面隐约映出一抹幽蓝魂焰。

他还活着——我确信。

我将冥灯扣入怀中，迈步登塔。

—

第一层，风声如哭。

耳畔响起低语：“若你回到从前，会不会杀了她？”

我心中一震，眼前浮现出母亲的影像。

她披着红衣，双目空洞，在火光中向我伸出手。

“清禾，娘疼你啊……可你为何要活下来？你不该来的……”

我咬牙，不敢触碰，火焰灼烧皮肤。

这是“前世之问”——

我不能忘记那一夜，她为我挡下镜灵反噬，自焚于符阵之中。

我低声道：“若能重来，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火焰顿时熄灭，塔门开启。

第二层，水声潺潺。

我步入塔内，脚下却是汪洋深水，无底之渊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清禾，你恨过我吗？”

我猛地抬头——

是师父容怀渊，他站在水面之上，手持拂尘，神情淡漠。

“若不是我逼你修道，你早就过上平凡一生。”他说，“若不是我剥你情念，你是否早已逃出这无边劫数？”

我看着他，胸口生疼。

“是你教我入道，也教我弃情。”我咬牙，“可我从未后悔。”

水面浮现一面镜子，我的倒影开始崩裂成无数碎片，直至只剩一只眼睛在盯着我。

“那你恨我吗？”

我闭上眼：“我不恨你。可我再不会听你。”

水波静止，镜面恢复，塔门再次开启。

第三层，镜面无数。

这是“来世之问”。

数十面镜子围绕而起，投射出未来的种种可能：

——我成为妖邪，受万人追杀，孤独终老；

——我堕入魔渊，与镜灵同化，成为它的下一任主宰；

——我死于塔中，魂魄四散，镜镇沉沦；

镜中每一个未来都在诱惑我：“别爬了，清禾。你终究救不了任何人。”

我缓缓取出冥灯，将其托在掌中。

镜灵光芒大作，映照出一条通往塔顶的阶梯，幽光如线。

我轻声道：“我只问一件事。”

“若他还活着，我是否有资格，去救他？”

镜子沉寂，片刻后，全数碎裂。

血光炸裂中，我踏上塔顶。

—

塔顶之上，洛玄离悬在半空，周身被无数镜锁贯穿，胸口的魂火几乎熄灭。

“洛玄离！！！”

我狂奔而上，冥灯冲天而起，破开封印，但下一刻，锁链如活物缠住我的四肢，将我拖向地底。

“清禾……别来……”他虚弱开口，声音如丝。

镜灵的声音忽然响起：

“若要救他——以你之魂，换他之生。”

“你愿意吗？”

我望着他那早已失血的面庞，眼眶一热。

“我愿意。”

我闭上眼，魂力逆流，冥灯在掌中炸裂开来，墨纹如潮，将我一寸寸吞没。

塔下雷鸣骤起，镜镇上空，浮现一尊庞大虚影——

镜神，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