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出手如雷，狠狠地捏住罗景明垂在身侧的右手。
“……”
罗景明绷着身体眉头动也没动，只是语气惊疑：“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罗大人不是说裴某若有事可以找您帮忙吗？”裴今遥拽起他的右臂，他宽大的衣袖落下露出最里面被白布包裹住的伤口。
“我要你帮我回忆一下你是如何杀害文敏和宋莲的，还恳请罗大人不要拒绝。”
罗景明错愕地看着她，然后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眼底深处还带着一抹轻视，似乎没想到被所有人吹嘘的裴今遥也不过如此。
“裴大人在说笑？我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就凭这道伤口？您大可以去罗家问问，这伤口是我昨晚雕刻玉石不小心划伤的。”说着他语气有些哽咽，“敏儿最喜欢我给她雕刻的簪花……我只是想再为她雕最后一朵，奉在她的墓前……”
裴今遥在昨日之前对他只有三分怀疑。
知道文敏死法后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罗景明，文敏是赴约而去的还是夜里赴约，凶手与她离得很近再将她打晕的，足以证明他二人相熟且文敏对他并无戒心或者说并没有太多的戒心。
但也只是怀疑，宋莲的死法与文敏一样，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她是被人从后面打晕的，脖颈上的瘀青走向与文敏相反。
凶手与文敏相熟又与宋莲并不熟悉。
她原本只是有些怀疑，可罗景明却自己露出了马脚。前面刚从大理寺关大人嘴里听到“死者或许都是不检点的女子”，当天夜里就如此果断地把司徒如妍给绑了，还故意把绳子弄松让她有可能活下来。
司徒如妍死了也好，若不死那她与人私会偷情的事就要传出来了，只会更坐实“她们不检点”这一点。
“罗大人昨晚真的在府内雕刻玉石吗？”裴今遥还特意问过纪煦，纪煦还没死心依旧派人跟着罗景明。
那人说昨夜罗景明在屋内读书直到夜深才歇下，可没见他在雕刻什么。
“……”罗景明一时无言，不知道她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罗某记错了，这伤口已有两日乃是前日雕刻玉石时所伤。”
“伤口伤了多久可是问问郎中就能知道。”
罗景明又沉默了许久，“我、下官并无杀害内子的理由，敬她爱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狠心杀她？”
“云戏楼。”
裴今遥只说了三个字就让他脸色变了。
“云戏楼一楼有扇窗子可以看见铃乐坊的某间雅间，那间被人常年包下的雅间不正是罗大人的吗？”
文敏与他是为夫妇日夜相处，光凭身形和半张脸就能认出他，她那日应当是看见了什么才神色不对。
“下官不知裴大人在说什么。”罗景明用手抽回了手臂，因为用力过猛白色布巾又渗透出些许鲜血来，可他依旧面不改色似乎压根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袖，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了笑容。
“裴大人与其跟下官在此说这些，不如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微俯下身，“毕竟下官是清白的啊。”
罗景明说完这话转身就走了，裴今遥眉头一跳心里浮起丝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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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没迈进大理寺，就跟黄仵作撞了个照面。
黄忆柳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还拿着她的家伙什，一看见裴今遥就焦急地跟她说：“大人不好了，张煜祺跳湖死了！”
“跳湖？”裴今遥欲迈进的脚再收回，转身跟着她往外走，“自杀吗？”
“听说是的。”
未央湖这些时日商贩百姓不减反增，只是妙龄少女们人人自危不敢出门，毕竟两位死者均是貌美女子。
据旁观者所言，那张煜祺是失魂落魄地走来的原本只在湖畔徘徊不定，这样的人大家看过便忘了没人会多关注，只是他徘徊了一会儿竟然抱着块石头跳了湖！
当即就有人下湖想救人，可张煜祺沉得太快湖底又有水草缠身，几个下水救人的虽将他捞了起来可还是不够及时，他已死了。
“的确是自杀。”黄忆柳验完尸后断定。
“大人这是他跳湖前留在凉亭里的。”差役将找到的书信递给她。
裴今遥打开看了看，心中不好的预感果然成了实。
张煜祺这封信是悔过信，他承认了所有的罪行。
杀害文敏是因为他曾心悦她，在她和离后也如旁人一样去追求过却被文敏断然拒绝了，于是他因爱生恨记恨文敏绝情又恨她水性杨花吊着一众男子，他是那夜突然撞见文敏与其他男子私会的，一时怒火中烧顾不得太多就暴起杀了她！
宋莲也是，那女子不安于室明明跟自己在一起还故意去勾引其他男子，他太恨了所以才干脆直接将她也杀害了。
至于司徒如妍，她同样是个□□还极有可能撞见了他行凶，于是也将她绑起来沉河，不过她福大命大没有死成。
可杀了这么多人他实在是良心难安，日日夜夜不得寐，他也想过投案认罪可又实在害怕，辗转之下只得以死谢罪。
可惜的是，裴今遥通篇看去只看出他的自大虚伪，并无看出哪有不安悔改之意，临死还要给女子泼脏水。
“那咱们这算是……破案了？”
大理寺众人不敢相信，忙活了几天几夜居然是这么个结局？可凶手都死了，再查下去也没必要了吧。
“不像是他。”黄忆柳小声说道。
可由于审室太过安静她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黄忆柳一愣，脸色涨红！
若是在自己信心十足的仵作一道她是绝对不会这般羞赧的，可断案她并不精通只是自言自语罢了没想到居然被听见了。
“黄仵作说得不错。”裴今遥夸赞道，她也是这样想的。
胖乎乎的文吏率先赞同，“下官也这么觉得。”
“太巧了。”她站起身来安抚地拍了拍黄忆柳，“关大人刚说完，司徒如妍就被送了出来；司徒如妍与人私会一事刚传出来个苗头，张煜祺就死了。”
“莫非这只是个替死鬼？可为什么呢，他为何要替凶手送死？”他们有些想不明白。
“其实我已知晓真凶是谁。”
裴今遥扔下一枚惊雷。
众人纷纷追问。
“罗景明。”
可这名字一出，满室安静继而惊起一片哗然。
“怎会？”“裴大人这不可能吧？！”“可小罗大人当夜并不在场。”“真的没有弄错吗？”
“是他。”
可随着裴今遥淡然又断定地言语，众人又纷纷不再按捺下惊讶的心绪，左右对看几眼目光多落在狐狸脸的关文吏身上，可即使如此狐狸脸也没有跳出来质疑，反而在大多数的目光中开口。
“那大人，依您之见我们要去抓捕罗景明吗？”
“还不是时候。”
她摇摇头，张煜祺刚主动送上认罪的名头来，这时候即使把罗景明抓来他大可矢口否认，裴今遥看见他在铃乐坊又如何，无非是名声扫地又不能真将他定罪。
“我还要继续查这罗景明。”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审室。
留下其他一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人缓缓出声：“诸位莫非都觉得罗景明是凶手？”
“说实话并不觉得。”有一人当即回道，“可裴大人这么说了必定有我等没有察觉到的道理。”
“说得是！”
“你敢质疑不成？裴大人面对御史大人都可舌战群儒更何况我等？！你能说得过他？”
“说得是！”
“那咱们也继续调查罗景明？”
“查呗，反正就算最后查出不是小罗大人所为，那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天塌下来还有裴大人顶着呢为何不查。”
“说得是！”
“……许兄你，怎么只会说这一句？”
“说得是！”
*
罗景明是崇祐六年的进士，比裴今遥要早入朝三年。他是那年的传胪，二甲头名，留京任职先是在礼部观政因表现不错被皇上特派去了鸿胪寺，从一小小的九品署丞两年内就升到从五品的右少卿。
“与他同年的一甲三位都没他混得开。”王慕祈不知她怎么又问起了罗景明，“不过大人你若想知道小罗大人的事，有个人比下官知道的还要详细！”
裴今遥不禁好奇，王慕祈竟然还有甘拜下风的时候？
可一见到他口中的那位人物后，裴今遥不得不承认，还真有。
“你果真怀疑那个混账了！”
纪煦高兴坏了。
听闻她要深查罗景明，纪煦不仅沐浴焚香出侯府前还特意去祠堂拜了拜，感恩苍天有眼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日。
“嗯……纪公子您先说说看。”
她对纪煦的话只能听信一半，毕竟在他口中罗景明就是天生的罗刹鬼所行所言皆是恶，甚至连他高中进士都是作弊得来的，理由就是纪煦自己也跟着念了几年书可他什么功名都没考上。
至少对于这点裴今遥是不信的，她见过罗景明的文章写得挺不错的，他能被诸多女子心悦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
“他与敏儿姐姐的相遇、相识，不过是一手策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