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三六九等分得清楚，此消息一出立马聚来了一群想向上爬的九等妖。然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嘲笑有人怒，店二和云华是最听不得这振奋人心的消息的。

因为这消息正是在他们两个没能追到两人后才下达的。

负责满花雨客栈的三等妖店二和云华，竟没能抓住两个神仙，还是一个没听过名号的和一个在人界闲逛快没了灵力的，明摆地说他俩不中用。

十倾曜没有理会后面的喊打喊杀，紧紧地跟在“凉落祈”身后，绕过了好几条小道，直奔向鹤樾中心处。

鹤樾楼阁林立，层台累榭，寒冬深夜中家家户户门前的灯有一些亮着，有一些灭着，明灭不定。

路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放眼望去似一座繁华的空城。只不过在神仙和妖看来，这空城是有两副面孔的。

在他们偶尔经过一些房舍时，那或昏黄或煞白的路灯顷刻变为黑绿色，像初入鹤樾被店二和云华追时所见到的一样，人界妖界二者融为一体，又相互交错。

这次十倾曜看得清楚，因为在屋顶上奔走，所有的灯光变色后一路的光亮都渐渐汇聚到了某一个点，而他们正要去那个点的附近。

“你们两人太惹眼，兴许已经被盯上。我奉帝师命下来查探妖族情况，二位接下来怎么应对？”

在红莲同云华周旋时，闻玉来到凉落祈两人的房间，在门口开诚布公。

听得闻玉推荐两人去寻那天界接应的神官后，十倾曜简短地回道：“寻灵力最浓之地。”

“灵力最浓……”闻玉重复了一遍，思索的功夫凉落祈问道：“这是何意？”

“你说的神官。”

闻玉想出了一个地方点头道：“有，有两条路线。一条路长但隐蔽，一条当靶子但路程短，我不确定哪条能更快到达。”

“分两路。”十倾曜解下了头上的帷帽戴到凉落祈头上，看着凉落祈不解地拨开帷纱，他道，“我同闻玉走第二条，阿祈和红莲走第一条。”

“好，我认为十分可行。”闻玉见状边说边脱下了外袍，“上官之事我略知一二，隐蔽的那条路对凉落祈最好。”

事情定下，凉落祈讪讪一笑，瞅着闻玉递到自己面前的衣物：“？”闻玉勾唇一笑：“扮好凉落祈，自然要扮得像些。”

思绪拉回，十倾曜向前跃了几步，忽明忽暗的黑灯发出的幽幽绿光指去的方向越来越近。那里距离中心处最高的楼阁还有一段距离，一路穿梭过来没有遇到其他结界的阻碍，他料想在那灵力浓郁之地定有一个。

金丝线盘满了右手，十倾曜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金丝，想着要不要将身后的追兵直接清理了，突然一缕白光流动，他的视线聚到那白得像雾一样的结界处：“前面就是？”

“凉落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没错。”

“他们要去哪儿？”云华跟在最前面，这会儿她顿了脚步伸手挡住那些叫嚷了一路要立功的妖，防止他们冲过去：“先给老娘闭嘴！前面是清匪的地盘，不想死就退下！”

“什么？清匪？”九等妖平常也不会靠近此处，不认识是谁的地盘也很正常。一个拿着两个大铁锤的壮胖挠了挠脑袋，他在一堆人的最后面，店二就在其旁边，那脑袋一挠险些把他的脑袋挠没。

许是阶级压制，店二气得跳起来一巴掌呼他脑袋上，他也没反抗，反而委屈巴巴地去捂脑袋，这一捂手中的大铁锤又差点砸到他，店二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对着大伙道：“都回去吧，这两人，我来抓。”

大队伍里也有三等妖，还没等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刻就被遣回去着实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有妖不愿，不忿，更不服。其中一个听罢立马道：“败了一次的人了还要这面子做什么，我又不是他们那些那臭鱼烂虾，我可是三等妖！不是说让滚就滚的！”

云华听罢一双丹凤眼瞥向他：“你可想清楚了，你在和谁说话。”

毕竟是管满花雨的妖，虽然都是三等，满花雨在整个鹤樾数一数二，不只是因为名气。

满花雨，是前任妖王在位时亲自选定的地方，管着满花雨的两人，也是妖王离开鹤樾时亲口指定的妖界左右护法。

店二一听，身上的纹路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左脸，隐隐冒着黑绿的火光。他歪头看向那所谓的不服的三等妖，头直挺挺歪到肩上，目眦俱裂望直直盯着他：“不服？好啊。清匪的结界，你去破，等你死了兄弟们几个还能饱餐一顿。美味，美味。”

那妖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的三等并不是同一个阶级，所谓的没抓住那两个神仙只不过还没放出来真本事，当下后退几步十分识时务地讨饶：“大哥，我错了大哥。”

“还不快滚。”店二只一句，要抓凉落祈和十倾曜的妖便一哄而散。他走到云华身边，也是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寻不到两人踪迹。

云华长发轻舞，曼妙的身姿立在夜中，黑色的瞳孔透着如那血红耳坠般嗜血的光芒。她的三条尾巴立在其身后，脖颈处的纹路也慢慢露出——那是他们特有的图腾。

他们最开始同十倾曜和凉落祈周旋就没用上全力，属实轻敌。

眼见跑到了岔道口，闻玉对十倾曜点了点头，二人一左一右在岔道口处分开，躲开了前方的结界。赶上他们的云华和店二互相点了个头，都向凉落祈的方向追去。

“那群蠢货。”云华笑骂道，“最值钱的当然是凉公子了。”

两人追了很久，总感觉刚刚经过的路口不久前刚路过，在店二怀疑之际，前面的“凉落祈”突然停下转过身来对他们俩伸直了手，嘴里一边喊停，一边扯下面纱笑看云华和店二：“不好意思，二位大概是抓错人了。”

云华看到那面纱之下不是凉落祈，傻了眼。闻玉微微一笑，开始折起手中面纱。他手中的面纱由他自己的细绢临时做成，两端用红莲的细发带绑住。

大晚上的，谁特意看他的面纱去。

一旦成功被先入为主的布局迷惑，一些不会被盯着看的细节也便无关紧要了。

闻玉将细绢慢悠悠地理了理收回袖中，对待红莲的发带更是仔细。他抬头，温和地对两人道：“知道你们想来抓凉落祈，可惜了，凉落祈不在。”

“闻玉……”云华已经被他们几个耍得团团转转急了眼，一双丹凤眼怒目而视，气得整个人原地发抖。

店二上前一步，束发的帽子早就在追逐过程中飞走，他的长发随风飞扬，发丝扫过透着杀戮般狠戾的双目，身上图腾透着阴冷的光：“你们次次戏耍我们，给我们个理由，让我好送你上路。”

闻玉自然不打算和这位左护法硬打，行云流水地将背在身后的手抽出，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划出来一支毛笔，毛笔笔尖金光乍现，从他手中脱离到空中。

被委派任务时才会跟随一起下界的使笔这会儿在空中慢吞吞地甩着金色墨汁写出一个“遣”字，让云华狠狠皱着眉又迟迟不敢有动作。

店二口中还哈着气，瞳孔竖直，双手十指扭曲，像一只被惹毛的猛犬。

闻玉望着那金色的遣字垂眼望向两人，颔首道：“不好意思啊两位，在下确实是帝师派来，本无意冒犯，但几位上来就追杀我的朋友，待客之道也不过如此。”

“凉落祈在哪儿。”店二问。闻玉略微思考了一下，带着七分真诚指了指他们身后：“要不……问问她？”

月光高挂，刚刚众妖的喧鸣早已散去，交错的过道透着一股幽深而诡异的气息。妖自然不怕，但若有个凡人路过，看到那拐角处立着的三个燃着黑烛绿焰的纸灯笼估计都能吓得七魂丢四魂，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两人回头，红莲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双手撑在双腿上平复着狂动不止的心跳。刚刚送凉落祈到那灵力充沛处体力便有所不支，在同十倾曜碰面后得知闻玉地点更是一刻也不停留地赶了过来。

路上碰到了正回走的妖族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她绕路而行，若不是也一并听了听鹤樾各地的路，恐怕这个时候她自己还在迷路。

一路上想着那两只妖万一将所有怒气都放在闻玉身上会怎样，就算他手中握有帝师令，真想发生冲突也是轻而易举。

妖族狡诈，鹤樾的平和不过表面现象，天界之所以没怎么来过此地，正是因为他们做的勾当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瞒天过海的功夫妖族做得极其到位，也正如他们刚踏入鹤樾时一样，妖族都收到了消息要抓凉落祈，可他们都不知道妖族听的到底是谁的命令。

闻玉下来不只是为了寻她，更是被帝师委派来调查妖族的，说他是第二个活靶子也不为过，不过现在妖族的注意力都在凉落祈那边罢了。即便如此，她仍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凭借记忆寻到了这里。

正好赶上。

红莲深呼吸了几次，直起了身子。面对着两个压迫感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妖，她抬起手，笑着对两人打了个招呼：“大抵已经，不在你们可控范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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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雾白的结界处，凉落祈与十倾曜碰面。此处要比周围更亮一些，凉落祈不掀帷纱也看得清楚。他同红莲走的明路，一路顺遂，偶尔遇到几个繁华道还能看见有几个大汉在寒冷刺骨的夜中光着膀子喝酒。

旁边灯笼亮着明暗不定的绿光他们也不甚在意，再一想应是妖族人。

看到十倾曜时凉落祈不觉加快了脚步连忙赶上去，毕竟他没有面纱，也没有帷帽，凉落祈十分怕他被认出来，被针对。

十倾曜见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拍了拍自己的身子，愣了下便轻笑道：“我没事。”

十倾曜指着面前那薄薄一层雾蒙蒙的结界，上面跃动着流光，看进去是一个平地，应是个障眼法。凉落祈放上手，愈发觉得同之前感受到的灵力波动有些相似：“果真是灵力充沛之地。这里面会是什么？难不成……？”

“传闻妖族能融入人群，虽是妖王的提倡，但实际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于妖族其中一员——清匪。”

十倾曜本也想将一手放上去，正借力歪着身子叉腰假靠一下以作休息，在同凉落祈开始解释时又正起了身：“清匪持有一笔，名尘泉，作为曾经凡间的入殓师，飞升后此笔也沾了灵气变成了她的神器。”

“尘泉本为死人画脸，好在他们入殓时走得风光一些。后来成为神器，便可为魂作妆，妖族人得益于这一点，将清匪请来做了妖族的座上宾。”

凉落祈重新望向结界：“所以这位同闻玉接应的神官……是入殓师飞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