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工作就说到这里,”宋长明低头看了眼腕表,“还有个事提一句。”
这是开学前一天的上午,刚刚结束报名,宋长明讲完事情后,该回家的就要回家,该收拾收拾宿舍的就继续去收拾宿舍。
宋长明把笔记本翻到最后留有字迹的一页。
“上届高三的走后,三人间的宿舍男女都空了很多出来,学校准备安排一部分午休生过去,另外再中和一部分住校生,错开晚高峰用水期,方便大家休息。”
他把手边的一沓单子举了举:“有意向的就来领一张,已经入住了的午休生和住校生不用担心,只有全住校生的才会综合大家的意见微调,等下去了宿舍阿姨会给你们说。”
然后他合上笔盖:“好了,没事的话就散了吧,回家的注意安全,不要忘记晚上返校时间。”
底下渐渐有了声音,多是互相关心下午的行程,也有打听入住宿舍情况的。
“你上学期是不是说这学期要住校来着?”
“不是,是住午休,趴桌上睡太不舒服了,每次醒的时候手都要麻半天。”
“我也是,那我们一起去住个三人间?”
“欸可以,两人住校一个午休,这样晚上洗澡也方便。”
“可以,那快收拾收拾,我们去抢间位置好的——”
“走走走——”
付一领了张表回到座位上,表情有点纠结。
“纠结什么?”齐思铭问。
“还没想好住不住。”他说。
“没想好你领什么,”齐思铭拉上书包拉链,“先说好,早住早享受,晚了一会给你分个难相处的舍友,等着上办公室哭着换吧。”
“你定了?”
“定了啊,哪那么磨叽。”齐思铭往后看了一眼他,换了个方向喊。
“走了叶程,我住上铺啊。”
“我操?不是说好了我住?”叶程还在把一叠单子往书包里装,闻言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我后悔了,所以,”齐思铭已经站到了教室后门口,他突然露出一个笑,“不好意思,先走一步,宿舍见。”
“我操——”人影突然消失,还没装完东西的叶程管不了那么多了,拔腿就往外跑。
“我□□给老子站住——”声音拉长了回荡在走廊,付一被外面的动静整得发笑。
然后他又盯着面前的单子。
住不住呢。
住也行,不住也行。
反正家里二老意思很明确了。
他想咋办就咋办。
他要想住,下午门口商场不到半小时东西就能买全乎。
就是。
“住就住,”付一捏起笔,在最上面咬牙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都名字带一了还磨叽什么,先住一个学期的。”
大不了再退。
反正班主任好说话。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呼出一口气。
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嗯,住,等下就出去买东西……好。”
挂了电话,付一点开备忘录,开始现想住宿需要什么东西。
付一去宿舍报道的时候就拎了个书包,两手空空去缴的费。
“来报道?”阿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都这个点了还有人?
“嗯,我是十七班的,还有空房间吗?”他问。
付一算得很好,这个点来,一般还会有空房间。
一个人住是最省心的,这样谁也都不烦谁。
“阿姨看眼啊——还有间。”
付一松了口气,没算错。
“哦,不是,”付一又盯住阿姨,“这间刚住进去一个还没登记完,也是你们十七班的,没问题吧?”
嗯?
付一愣了愣,据他所知,十个男生排除他不熟的凌畅,也就刚好住满两间房吧,难道有寝室是混寝?
“谁啊?”他接过阿姨递来的登记本,俯身在阿姨手指着的宿舍牌号后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等阿姨说,他就已经看到了,排在自己名字上面。
凌畅。
我操了。
这都可以。
他在心里嘶了一声,刚开了个头的“付”字顿住。
“阿姨,能换间吗。”他抬起头,做了一个自认为最礼貌的微笑。
阿姨也笑,眯着眼睛笑,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不能哦,或者你想去理科班混寝吗?”
“……算了,”他叹了口气,凌畅就凌畅吧,好歹不算陌生,“写好了。”
他把写好了的本子还给阿姨,无声地又叹了口气。
齐思铭个神经病,天天在那咒自己。
宿舍分配在五楼尽头最后一间,怪不得阿姨说没有多的寝室了。
付一捏了捏手里的金属钥匙,这凌畅能不能退宿别住了。
钥匙插进锁孔,他看到面前的金属门牌520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520?
呵呵。
他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
他推开门。
没人?
他呼出一口气。
他看了眼寝室的布局。
三人间只有一床下铺,两床上铺,其中一床下面是一间大衣柜。
下铺的上铺已经收拾好了,干净的深灰色的床单,叠得勉强整齐吧。
他把书包放在下铺的床板上,摸出手机。
东西已经拉门口了,直接下去拿就好。
行吧,也就五楼。
他收起手机。
宿舍空间有点窄,但还好,幸好只有两个人。
他走到门前,再次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摁开门把手。
下一秒,他看到自己面前出现的不是走廊外伸进来的银杏枝桠。
是一张脸。
“我操。”
“你怎么都不吱个声,吓不吓人。”缓过来了付一盯着凌畅。
凌畅顿了顿,举起还停在空中的钥匙。
“……”
付一觉得今天一天都相当不顺,但他现在又确实没地方发火,于是他再次瞪了一眼凌畅,极其不爽地越过了他,往楼梯方向走去。
气势汹汹的。
凌畅捏着钥匙,站在门口。
我惹他了?
“查寝?”谢今朝愣了愣。
“嗯,”宋长明把一本记录册递给他,“刚分好宿舍,去转一圈。”
好像来这么久还没查过寝,谢今朝想。
“高一好像没去过。”谢今朝说。
“嗯,刚开学我都会去一段时间,怕闹矛盾。”
怪,宋长明之前去都没叫自己,这次怎么想起叫自己了。
哦,可能因为他们现在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那不对啊,高一上学期还没结束的时候他俩不就一起走了么。
谢今朝在心里小小地总结了一下。
他们的关系应该是近了一步的。
回过神后的谢今朝又想起一个问题:“女寝呢?”
宋长明看向他:“女寝肯定是女老师,之前我都是问阿姨情况。”
“哦,”谢今朝点点头,“下课就去么?”
“熄灯前,四十五左右吧,”宋长明说,“你先在办公室玩会,下晚自习我来找你。”
还玩。
事情多得想辞职。
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答道:“好。”
“你洗?”
“你去吧。”
“那你去。”
“行。”付一把最后一本练习册放上桌,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
这人有毛病吧,没话找话?
真不能找宋老师换个寝?
但付一显然机会没把握好,前脚他刚进去洗澡,后脚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宋老师?谢老师?”
凌畅开的门,似乎有些意外俩班主任突如其来的查寝。
“嗯,来看看。”宋老师看了眼里面的环境,“付一呢?”
“洗澡。”
“就两个人,没问题吧?”
凌畅歪了一点头,似乎在想这个问题具体指什么。
打一架?
谢今朝看着凌畅,这小孩虽然看着不太省心,但行事上还是稳重的,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这次突如其来的转科。
“没有。”凌畅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道。
宋长明点点头:“有什么就跟我们说,好好相处。”
凌畅扯了扯嘴角:“嗯。”
“早点休息。”宋长明用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笑了笑,和谢老师一起又出去了。
大概没两分钟,付一就出来了。
带着浓厚的水汽,他眨了眨眼睛。
“刚来人了?”
“嗯,班主任。”
“班主任?查寝的?”
“嗯,怕你跟我打架。”凌畅笑了笑。
“扯吧,”付一把搭肩上的毛巾挂回衣架上,“赶紧去洗,要断水了。”
“嗯。”凌畅越过他,忽然闻到了狭小空间里沐浴露的香气。
夏天还没过完,大概马上就要转秋老虎了,凌畅推开淋浴间的透气窗,呼出一口气。
“抓紧时间啊——”走道里传来阿姨的声音。
“五分钟后熄灯断水,没收拾好的抓紧——”
“还有那些电灯看书写作业的,都收了啊,隔着歌窗户都看得清清楚楚——”
付一躺在床上,头上的凌畅刚一上床,就听见走道阿姨的最后通牒。
“关灯了啊——”
虚空中不知道哪里一声轻响,明亮的视线忽然黑下来了。
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付一睁着眼睛,他清楚自己现在看着的不是天花板,是离自己很近的上铺床板。
是的,凌畅在的床板。
没办法,他不想住上铺,凌畅这个神经病已经占了下铺的上铺,他只能选这个。
另一张空床阿姨说暂时没有人来,他们可以在上面放些东西。
主要是。
黑暗中,付一呼出一口气。
他不习惯这种跟不熟的人,不对,跟第二个人在一片黑暗中一起进入深度睡眠长达六个小时以上。
半夜捅他一刀都没人知道。
有种不属于他的味道,付一很清醒地闻到。
被子还好,下午紧急拜托阿姨帮忙在洗衣房洗烘好了,只是洗衣液没买到他惯常用的。
也可能不是陌生洗衣液的味道。
这个房间现在不止他一个人。
不到一米之隔的落差,还有另一个人。
隐约其实能闻到房间里迥异的第二种味道,第二种洗衣液的味道。
隔着扇窗户,外面隐约有脚步声,再远点还有虫鸣,但现在才十一点。
这么早怎么睡啊。
付一有点烦。
不想住校就觉得这点烦。
他从床上坐起来。
床板传来一声轻响。
我操,动静这么大?
付一杵在原地没动。
干点什么。
明天英语听写的单词短语还没看过。
哦,明天才开学,不听写。
对,今天都没作业。
那是不是缺了个台灯?他忽然想到。
明天跟班主任胡诌个借口出去买个。
忽然又一声轻响。
我操。
这动静是真大啊。
只是这动静不是来源于他,而是他头顶。
“凌畅?”
“嗯。”黑暗中,一声清晰的气音,听得出来这人也一点困意都没有。
“没睡?”
那人好像笑了一下,但付一一想到他的笑就觉得这人欠欠的。
“这么早怎么睡。”
也是。
付一于是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下铺的光线很快亮了起来。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里是学校,他又把被子拖过来掩了掩。
那背会单词吧,付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