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课小一个月后,谢今朝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确实还可以。
或者也可能是目前内容都是太基础,确实还没入门,目前都是概念性的知识,类似从初中到高中过个渡,温水煮青蛙,所以班里的接受度普遍较高。
“当然,没入门不代表可以乱学。”谢今朝敲了敲黑板,第五次试图敲醒早上第二节课就昏昏欲睡的学生。
“国庆七天回去玩儿疯了?谈恋爱了?”
他想笑。
谢老师勉强绷着脸,掰了根粉笔,“咻”地丢向后门,半截粉笔准确无误地落在靠边那颗埋得深深的脑袋的桌面,刚好差一寸。
“说你呢齐思铭,七天回去谈恋爱了?还是打游戏了?”
不行,谢今朝要绷不住了。
“什么?我靠,我没睡啊谢老师,国庆七天三十多张卷子哪来时间睡觉啊——”
谢老师看起来并不接受这个理由:“靠什么靠,没睡你趴着干嘛,玩手机?”
然后他顿了顿:“数学按天就布置了八张小练,一张五道题,你良心痛不痛?”
还三十多张,宋长明假前开会就说了,让还学生自习时间,不让他们布置太多作业。
但齐思铭那句话显然是深入民心了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加上浑水摸鱼的,谢今朝感觉五分钟前的课堂都没现在一半活跃。
“谢老师,不是所有老师都像你一样心疼我们的!”
“就是!”
“你不知道我们写作业天天两三点两三点地熬——”
“就是——”
又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了。
谢今朝叹了口气,看了眼头顶的挂钟。
九点二十三,还有两分钟下课。
于是他把手里的半截粉笔轻轻抛回粉笔盒。
“说吧,想怎么伸冤?”
说吧,让他看看谁在顶风作案。
“陆老师——”这是他听清的第一个名字。
耶?
陆圆缺你完了。
谢今朝这次勾起一点嘴角:“他干嘛了?”
“让预习一整个单元的内容,还要完成对应的两本练习册,换算成卷子起码八张!”
离他最近的人说。
谢今朝又笑了。
换算啊。
“数学学多了终于会换算了?”谢今朝靠在讲台边,“还有呢,谁还布置了剩下的二十多张卷子?”
“历史三张半,政治两张卷子和八页练习册,还有语文!”
“我靠语文——”
“就是!宋老师还给我们留了六张语文卷子!这次是真六张!”
“这次是真六张——”
谢今朝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了。
班主任打得一手好牌啊。
这个词这么说,暗、度、陈、仓。
谢老师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哦,这么多啊——”
“是啊是啊,最后都没多少时间写数学了!”
“就是!不然我都可以在国庆预习到函数的!”
“什么函数,本来可以预习完必修一的!”
越说越离谱。
“少忽悠,”谢今朝语调平淡地打断最后一个人的话,“以为我不知道那几张数学小练有多少人是临头才写的是吧。”
时间差不多了,谢老师拍了拍手里的粉笔灰。
“昨天返校晚自习是吧,你们宋老师给我发消息,说,他从后门突击检查,发现不少人还在补作业啊,有这回事吧?”
唰——头埋下去了一片。
又来。
谢今朝笑了一下。
顺势说:“下次放归属假,班主任说晚自习前就要把作业收起来,你们猜真的假的。”
当然假的。
谢今朝不管,谢老师在扯淡。
唰——这下教室彻底静了下来。
班主任的名头还挺好用。他想。
这宋长明当个班主任,当得挺是那么回事啊。
谢今朝捏了捏衣服袖口沾上的粉笔灰,决心啰嗦一句。
“学习是自己的,十五六岁的人了,自己清楚该做什么,路是自己走的,别真等摔了跟头才知道痛。”
嗯,说得还可以吧,他想。
下课铃顺势响起,他突然又补充。
“对,你们还不知道吧,”他摸起带来的练习簿和笔记本,“马上要开运动会了,就月底,周三四五,开完就放归属假。”
“我操?”
“等下我确认一下,意思是又有五天假期了?”
“我靠,五天,整整五天——”
“我靠,我都不敢想我到时候是个多么幸福的小女孩。”
“运动会可不可以带手机啊我现在更关心这个。”
“偷偷带呗,让不带的话你就真听话不带了?”
“没事儿,带几副牌来我们照样可以玩三天不带重样的。”
又扯远了,谢今朝叹了口气。
这不是他要说的关键。
他又敲了下黑板,在运动员进行曲响起来之前,快速宣布道。
“你们第一次月考时间也定了,”他把手里书卷起来,“定在运动会同周的周一周二,成绩的话,肯定能在归属假前出来,好,就这么多,操场见。”
谢老师自己也知道这话有点欠,于是刚说完,就踩着下课铃的尾巴溜了。
教室里顿了一秒,四面八方的讨伐声就传开了。
“我操?——”
“我操,运动会敢跟月考绑一起?谁安排的——”
“军训完第二天摸底考我认了,现在运动会前月考?几个意思?”
“我操,国庆假前我看高二高三都考了就我们没考,我以为我们不考了。”
“我操,我有点活不起了。”
“欸欸欸,先别说了先别说了,赶紧赶紧,所有人,跑操了——”
“我操今天要跑操?”
“是啊,快走啊——”
“走走走——”
“等等我等等我——”
人群这才消停了下来,听到来自广播的运动员进行曲,紧接着无序地叫嚷着出了教室,混乱着小跑进了操场。
等大部队都进了操场,谢今朝才跟着尾巴的班级,走到自己班的区域。
宋长明已经到了。
不,应该是早到了。
十月的天还不算冷,宋长明穿了件薄薄的灰色外套,依旧站在老位置篮球框下,没戴眼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学生整队,分散,站定,然后望着主席台听口令。
还有段距离,宋长明的视线越过好几个班级的人群,慢慢落到谢今朝身上。
“早。”谢今朝伸出手,照常把手册递给他。
“早。”宋长明依旧照常地接过,照常地在今天的日期下签下名字,然后递还给他。
等广播体操的音乐悠悠响起,学生们才开始动作,懒散的,半闭眼的,松松垮垮的,动作和主席台上的领舞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无关系。
谢今朝又想笑。
他挪了一点余光看向宋长明。
只能说不愧是班主任,宋长明还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从队头到队尾来回了一转。
谢今朝亲眼看着散乱的队伍整齐起来,真的很想感叹一句宋长明这个班主任,真的在班上立住脚了。
都给这群小朋友灌了什么鸡汤。
是不是高一的时候要好忽悠得多?
他有点好奇。
恰好广播体操的音乐小了些,他站在篮球框下,刚好听见宋长明在队伍里说了句话。
“没精神下次再多留两张卷子。”大概是这句吧。
有点没听清。
但有点意外。
不是他看见空气不动声色地凝滞了一秒,紧接着队伍的动作在下一秒诡异地出奇一致起来,连做操动作里需要喊出声的语气词也喊出来了。
是宋长明那句话。
刚好宋长明又走回了篮球框下,他招呼了他一声。
“所以那几张卷子是罚下去的?”
还以为真是宋老师暗渡陈仓,狭隘了。
宋长明“嗯”了一声:“放假那天早上的跑操,你去开会那次,我刚好去厚德楼交资料,晚了几分钟。”
是有这么回事。
学校的学科会,那天是数学,他请了假,跑操没去。
他恍然:“要放假飘了?”
宋长明又“嗯”了一声:“入场歪七八扭,碰上校长在主席台巡视,被拎出来点名了。”
谢今朝有点同情:“够倒霉的。”
“被留下重跑,跑的时候在队伍里讲话,后半截垮了,被来操场散步的副校逮住了。”班主任叹了口气,“最后我多丢了两张卷子给他们,作文没让写,提前把这两周的练习做了,平时作业就少布置点,总要长个记性吧。”
谢今朝笑着点点头,怪不得那天最后一节课都上得有气无力的,不像要放假的节奏。
广播体操的音乐结束,跑步的吹哨声无缝衔接地响起,开始换队形准备跑步。
宋长明看了几眼,又转过来:“之前快下课我在办公室听见教室在吵,怎么了?”
谢今朝“噢”了一声:“跟他们说了运动会前月考的事,放个假回来有点浮躁。”
宋长明点点头:“我本来也准备今晚班级教育讲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今晚校上可能会开个会。”
“会?”
今天不是惯常开会的周四,照理校上是不会召开什么会的。
“嗯,”宋长明学着谢今朝的样子半靠在篮球架上,“关于加班。”
“什么?”
加班?
谁加班?
我?
“学校准备安排实习班主任加入班级教育,由班主任带着上手班级教育的内容。”
“……”
真是我啊。
谢今朝缓缓抽出一个笑。
这谁拍板的。
半晌,他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
加吧,都是生活。
他安慰道。
“应该是月考后。”
谢今朝忽然转过来:“你怎么会提前知道这么多?”
宋长明笑了笑:“黄主任跟我说的。”
谁?
“黄主任?”
教导主任?
“嗯,我刚进校那会是他在带,”宋长明说,“带了挺长一段时间。”
哦,师傅啊。
那这么说的话。
宋长明算自己的什么?
谢今朝忍不住开始琢磨。
宋长明以后能当上教导主任吗。
他不知道。
宋长明现在的职称是什么。
他更不知道了。
算了,加班而已。
而已。
“……”
月考前一天是周天,这是谢今朝加班前最后一个可以睡懒觉的周末,他的课是第四节。
结果八点多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还没起吗?”宋长明那边有嘈杂的读书声,这会应该还是早读。
谢今朝叹了口气。
“刚醒,”他坐起身,“说吧,什么事。”
宋长明是不是看不爽自己。他抽空想。
“今晚六点半要开个会,讲下明天月考监考的细节。”
六点半?
谢今朝看了眼手机时间,确认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五分。
“考前会不是明早?”他还专门又看了一眼群里的通知,确认是明早七点。
“组长让我单独给我们年级新来的老师们讲一下,明早主要是发条形码和卷子。”
谢今朝再次叹了口气。
这又是哪个组长拍板的。
谢今朝薅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带着刚起的懒散:“其实你也可以发微信的。”
其实我想九点再起的。
声音卡顿了一下,他听见宋长明说:“怕你周末有其他安排,提前打电话先跟你说声。”
这又是什么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