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黎水遇着不少人，有些人他都不记得了，不过也没事，因为长辈们可能也不太记得你是谁，大家都是眼熟就行了。

村子里有祠堂，这是每家出一部分钱建起来的，杀猪的地方就在离祠堂两百米远的地方，露天搭了两口锅，再在地上铺防水油布，免得血跟脏污染地。

猪已经抬过来了，被绑住四肢，吊在离地三十厘米的地方，眼神迷离。黎水远远看着，不知道他们对猪做了什么，想着想着又开始发呆，一只充满哀怨的手，搭在他肩上，吓他一哆嗦。

见黎水没动，大铜不得不转到他跟前来，掐着他的肩膀不断晃，但就是不说话，在那边摁猪的瘦子叔还跟黎爸打趣他们，“这俩孩子，这么多年来还是玩得那么好。”

黎爸嗐了声，“他就这一个朋友，能不好。”说完挥了挥手，示意黎水过来。黎水吸吸鼻子，怼了下大铜才过去，大铜搓了搓脸也跟着去了，他十几岁就来帮忙做这些，比黎水熟。

黎爸让黎水摁着其中一条猪腿，刀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着，猪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清醒过来，拼命挣扎着，就算被绳子捆着，也让黎水差点摁不住。

黎爸呸了一声，刀磨得更快了，“我说老三啊，你这怎么药的猪，这会就醒咯。”

被叫做老二的人拿过木棍拍了拍猪头，“这不是怕药下多了，你要是嫌我做得不好，你来嘛！”

……

黎水抓着猪蹄处，整个人被猪带得微微震动。

“不是，你用点力啊，你能不能行啊。”大铜忍不住开口怼他，“我一晚上没睡，都能摁住，一晚上！”

黎猛地把猪腿一压，“你来你来，你摁了吗，就说你能，你来你来。”大铜嘿了一声，“我来就我来！”

好巧不巧，就在要交接时，黎爸下刀子了，黎水手上松了劲，别人没怎么样，倒是他直接被猪蹬了出去，大铜举在半空的手顿了下，随后发出爆笑声，连忙拿手机边往外窜边拍照。

落地后，听着周围的笑声，黎水懵了好一会，随后很尴尬地爬起来拍拍裤子，完蛋了呀，今天全村人都会知道他被猪蹬了。

大铜还在发出不似人类的尖笑，拿着手机对准黎水不停拍，黎水忍了会，干脆破罐子破摔，追着大铜要抢他手机。

大铜眼疾手快，连忙摁下手机的锁屏键，把手机揣到怀里，弯着腰赶紧跑了，黎水装模作样追了两步，随后慢下脚步，默默离开了这地。

今早只吃了个红糖馒头，黎水回家拿了个两个窝窝头，夹上梅干菜炒肉末，填了下肚子才往祠堂走，路上遇到黎家的熟人，捧着一盘刚清理干净的猪内脏，“水仔啊，听说你今天刚刚挨猪蹬咯，没事吧！”

黎水尴尬笑笑，做好了这件事被传出去的心理准备，但没想过传得那么快。

大叔把盆往地上一放，随手点了根烟，“这有啥的，村里多的是被猪蹬过的人，往后多来几次，熟了就不会了，大小伙子的别怕。”

黎水尴尬笑笑，为自己辩解道，“我第一次去没经验，没想到猪有那么大劲……”

大叔弹了弹烟灰，“多来，实在不行让你爸教你，不说咯，这些你端过去，放那里就行，她们都懂得。”

黎水噢了一声，整盆端起，来到祠堂后边的院子。

这儿明显比那边热闹得多，几口大锅同时煮着，里边是全村人的午饭，婶婶阿姨们挥舞着锅铲，爽朗的笑声一阵阵的，黎水才走进，就把谈论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真被猪蹬咯？我记得好几年没人被猪蹬过咯！”

……

黎水在原地站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后，硬着头皮走到众人的视线下，四周安静了一秒，随后爆发了震耳的哄笑声。

黎水把盆扔给他妈处理，自己则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儿，埋头走了好远，黎水看看天又看看地，尴尬的情绪还没完全缓过来，赵弃的消息就进来了。

黎水很想跟他说什么，但被猪蹬这件事真的太丢人了，只好用一堆表情包，打了一套意义不明的组合拳。

赵弃正在洗手间刷牙，手机忽然疯狂响起来，打开手机皱着眉看了好久，试图从一堆表情包里，推测黎水想说的事，可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就是拿不准说些什么。

LIs：为什么不说话「生气生气」

赵弃连忙漱了口，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我看着呢，只是在想说什么。”

黎水噢了一声，没再说话，赵弃眼睛滴溜转，“你不会……被蹬了吧？”

黎水震惊，震惊到自己说出来，“你怎么知道。”说完后，掩耳盗铃式捂住自己的嘴，赵弃的闷笑从电话另一头传来，黎水无奈又不好意思，“别笑了，都被笑话一早上了……”

赵弃还在笑，并且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现在才八点多，早上还没过呢，你……”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黎水挂掉了。

赵弃笑得手指发抖，但也没再耍贱，连忙发了好几个讨饶的表情包，以表示自己知错了。

LIs：还笑！

赵弃脸上的笑瞬间被收起来，神了，这都能知道。

跟赵弃说了句要忙，黎水收起手机往祠堂去，尴尬归尴尬，香还是得去烧的。

各类贡品才抬过来，黎水依照阿婆们的指示，将肉啊、菜啊、饭啊装到红碟子里，再一一摆到供台上，等村长上完酒茶，说完祝词，又散过福钱，大家才四散开来，拆开一包包香，到处都是要火机的声音。

黎水按三根三根的数，给自己拿了一把香，黎妈又从一边塞了对蜡烛进来，让他点了再用这个点香。

黎水噢了声，用黎爸的火机烤化了红烛头上的蜡，好不容易点燃了蜡烛，不知道是谁的香从四面八方就塞了进来，黎水被烟熏得眼睛疼，赶忙从人堆里钻出来，把蜡烛插到香炉里，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把香聚到一起点了。

火攀上香烛，便迅速地进行吞噬，没一会，香就被烧掉了三分之一，旁边的阿婆也是如此，喊黎水把香摊开，“你摊开，在地上拍拍、拍拍。”

黎水有样学样，像烤羊肉串一样摊开香，在地上拍了拍。

“对对，就这样，香太多了，容易烧起来。”阿婆拿着香走了，再不赶紧去装，香炉就没什么位置。

黎水蹲在原地继续拍着香，他做起来没有阿婆熟练，等香上的火熄灭了，香也就只剩下一半了，黎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样也行，只要是单数的、点燃的，就是好香。

等香烛都烧完了，时间也来到了中午，黎水跟着去扛桌椅摆在祠堂前边的空地里，这还不算完，他还得跟着装菜上菜，所有人吃好了，他们这些干后厨的才能吃饭。

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们，黎水端着托盘小心避让着，同时心里忍不住感叹，自己也是要好好帮忙的大人了。

席面上杀猪菜是主要，除了这个就是鱼虾鸡鸭，还配有一例汤，凉菜、内脏拼盘也少不了。虽然说大锅菜也就那样，但架不住人饿菜香，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

黎水一摸口袋叹了口气，忘记出门的时候给兜里塞些小零食了，大铜提着大桶走到他旁边，手里握着打汤的勺子，“饿了？”

黎水点点头，“还行，也还能熬熬。”

大铜连着两个晚上没怎么睡，也累得够呛，“没事，我们先吃去吧，也不用到席上，咱拿个碗，让叔给打点菜就行了。”

于是，黎水和大铜两个人，端着个碗，找了个角落，就这么坐在地上开始吃午饭。两个人一手端盆、夹着筷子，一手拿着手机回消息，好半天才对视一眼。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顶着对黑眼圈这样看人，怪吓人的。”黎水把手机收起来，咬下一大块腊排骨。

“睡不着是因为谁？你还真好意思说？”大铜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还是不能理解，你怎么说那个就那个。”

“那是你太笨，没看出来。”黎水低头回复着赵弃的消息，假装不在意的问，“那你怎么看这个的？”

大铜扒拉了两口饭，今天有莲藕肉饼，他挺喜欢吃的，“一开始你告诉我的时候，我是很震惊，但后来觉得也就这样吧，男的女的不都一样吗。”

黎水望着远处点了点头，“所以才告诉你啊……”大铜知道黎水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急不来，这种事情急不来，你总得走一步想一步。”

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直到大铜女朋友的电话打进来，黎水拿过他的空碗，示意自己先回去，大铜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席也散了，黎妈拿着打包好的酒席菜，叮嘱黎水帮完忙再回去，于是黎水成了最后一个走的人。

今儿的活动几乎全村都参加了，大家起得早，这会忙完了又都去休息了，大白天的村子里难得安静下来，黎水慢步走在村里，享受着这段没有人和他说话的时间。

赵弃在给孤儿院修木凳子，黎水翻看着他发来的照片，怪有模有样的，搭建小三层时学的一手，这会刚好派上用场了。

黎水盯着手机，无意识地翻着照片，好一会才编辑了一大段话发给赵弃，他说，他们也要做两张这样的凳子放到院子里，夏天好乘凉。

赵弃几乎是秒回，但关于坐凳子的事情只有短短两句话，更多的是问黎水刚刚吃饱了吗，有没有累着，是不是冻着了。

黎水一条条消息回复过去，忽然觉得有些困，加快脚步回到家里，洗干净身上混杂的各种味后，躺在床上和赵弃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