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田衫月和韩绛紫是老校友。
但两人八字不合,田衫月一直把韩绛紫当做竞争劲敌,害怕韩绛紫抢走她的一切,毕竟韩绛紫的经商天赋、音乐制作能力都在她之上。
平时见面就互呛,她有意无意地在代郁面前告黑状,说绛紫不太把她放在眼里、总是视而不见……种种之类,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韩绛紫的机会。
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多方人马临时决定的一次会面,看似为了商量合作,实际上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
主要是探探韩绛紫的底。
谈话还算融洽,不过是商业间的你来我往。
田衫月似乎还欠缺些掌控局面的能力,比不上她母亲田颂逸在商界那般游刃有余,瞬间就能把重要人物都顾及到。
唯独漏了韩绛紫。
场合规模意外地庞大,到场的很多宾客韩绛紫都认识,以为只是普通的鸿门宴,结果变成了名利场的交际。
韩绛紫先到,助理小宋随后赶到。
商界精英们手持酒杯,谈笑风生间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权势金钱的味道。
小宋环顾四周,发现韩绛紫身边空无一人。
平日里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状似热情友好的同行们,此刻都像商量好了似的,各自扎堆,对她视而不见。
小宋急得都快上房揭瓦了。
韩绛紫却依旧闲适安然,姿态悠闲地摇晃着酒杯。
小宋快步走到韩绛紫身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懑:“韩总,他们搞孤立啊!这也太过分了,平时您对他们可不薄。”
韩绛紫侧过头,目光扫过那些刻意回避她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笑意里没有丝毫的恼怒或懊恼,反而带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小宋不必激动。
声音平稳,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这是给我下马威呢。”
小宋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解:“韩总,他们这么过分,您怎么还这么淡定?”
生意场就是个闹市,求稳比让狗不吃屎还难。
你只要一赚到钱,周围那些人就跟闻到鱼腥味的猫似的,眼红得不行。这时候,心态稳不稳就决定你能走多远。
韩绛紫不是坐享其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在国外那会儿,她就利用信息差赚钱养活自己。
挖田家墙角也是韩绛紫的主张,现在出了这档子麻烦,无论如何她都不带怕的。
正好,她本就不想与那群人虚与委蛇,借此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也合适。
“想赚钱嘛,不寒碜。这商场上,什么阴招没见过?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打退堂鼓,白日做梦。”
她漫不经心地拈起高脚杯,看着小气泡在杯中不断翻腾。
小宋听了,心中的忿忿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老板的敬佩。
她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地看着韩绛紫:“韩总,我明白了。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我都跟着您!”
韩绛紫被小宋这掏心掏肺的表忠心逗乐,拍了拍小宋肩膀:“放心,还不到那一步。”
说罢,她举起酒杯,向着人群中那些看似热闹,实则各怀鬼胎的同行们点头致意,然后轻抿一口香槟,从容地迈开脚步,朝着会场的漩涡走去。
田氏掌权人田颂逸,穿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色长裙,置身于一群人之中,与众人侃侃而谈。
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静静伫立的人。
韩绛紫站了一小会儿,终于等到为首的人走了出来。
她挡住去路,后者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韩绛紫身上。
眼神似乎在辨认她是谁。
“田总,我是韩绛紫。”
韩绛紫语气带着几分骄矜。
田衫月跟陆观谦一起从休息室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是田衫月第一次见,韩绛紫看向一个人眼里,带着浓烈的势在必得跟平和。
陆观谦停下脚步,端详了韩绛紫一会儿。
田衫月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认识韩绛紫。
陆观谦没说话。
田衫月陡然觉得气氛有异,哪里怪怪的。
父亲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有过嫌隙的故交,不敢轻易上前寒暄。
不去深究那些,作为女儿,田衫月也能理解男人的心思。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多瞧几眼也无可厚非。
但她从小在爸妈恩爱的氛围里长大,现在看到这种状况,心里肯定有点不痛快。
另一边,韩绛紫却痛快得很。
田颂逸朝她礼貌颔首:“年少有为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沉浸在情情爱爱,生下了衫月。独立做音乐不容易,好好加油。”
声色中带着老钱的傲慢。
对方压根没想跟她这个小辈叙旧,虽然开了口搭话,但也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客套。
韩绛紫神态自若地漾开一个笑容,客气地说:“哪比得上田总您,年轻时爱情事业家庭三不误,妥妥的人生赢家。我到现在还在事业这条路上摸爬滚打呢。”
田衫月听着,却觉得她话里有话,甚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特别是她今天笑得次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她觉得这面见得都没那么舒坦了。
可田颂逸却很吃这套。
韩绛紫看起来不是这么会讲场面话的人,可她这次说的话,句句都说到人心坎上了。
外界普遍将那段爱情渲染得极其浪漫。
然而,富婆的爱可不会全搁在一个篓子里。
跟她那个靠女人养的老公献殷勤,还不如直接找正主谈。
韩绛紫趁热打铁,“您觉得就目前璀璨的业务情况,我有没有机会参与到一些更有挑战性的项目中,多锻炼锻炼自己呢?”
表面上姿态放得很低。
实则早就在谈判里站到了最高点。
田衫月被韩绛紫的微笑刺到,从第一眼看到韩绛紫起,她就对她没一点好感,仿佛这个人就是长在她神经上的智齿,专门来给她添堵。
特别是韩绛紫笑起来的时候,把她的各种情绪都给调动起来了。
她本欲借机生事、借题发挥,目光却与母亲的神情交汇。
只听母亲温声说道:“衫月,劳烦你给我们拍张合影。”
田衫月帮她们在香槟塔旁拍了照。
“哎呀,往小姑娘旁边一站,都没法看了,我要是能再年轻二十岁就好了。”田颂逸看着照片,柔美的眉目明显透出了那么点儿遗憾。
“年长有年长的韵味。”韩绛紫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人生嘛,年轻的时候尽情潇洒、享受过了,那就值了。”
“也是。”田颂逸把照片发送过去,视线掠过她锁屏的壁纸,低声问:“那是你男朋友吗?”
“他呀,还没吃到呢。”
“刚才拍照,看到有人给你发消息,是他吧,看得出来他很依赖你。年轻就是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田颂逸姿态端庄,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说:“小韩总,我看你这本事比我家衫月强多了。我就想让你带带她,教教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费这份心呀?”
强多了。
带带她教教她。
愿不愿意费这份心。
这些词组合起来就很微妙。
韩绛紫不是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也不是不知道,那么多人盼着瞧瞧她会给出什么反应。
她模仿着刚才田颂逸的腔调慨叹:“这么看来,他俩这佳偶天成的,像我这没定下来的,享福的日子可多着呢。”
当时田衫月脸色就不太好看,只是韩绛紫还不把她这个准嫂子放在眼里。她被捧着太久了,理所当然地以为,该是她的男人谁也抢不走。
田颂逸静静看她,似是而非的语气:“你看这福气,你现在去争取也晚了。”
事实证明,田衫月低估了后遗症的杀伤力。
即便不是亲兄妹,可从小就牵绊,一起长大的关系,当那场勇敢的表白以失败告终,再坐在一张桌子上都尴尬得要命,这种情况下哪还会去争取。
等人离开,田衫月忽然说:“绛紫,你撩拨我爸的时候,我看见了,不过我也知道你应该是喝多了。”
她看着她,眼里没有憎恶的影子。
反而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因为陆观谦并无逾越。甚至还特别温和有礼地提醒她,不要去刁难旁人。
田衫月可太贴心了,还专门给韩绛紫找了一个喝多了的借口。
谬误是无意的,而诡辩是有意的。
韩绛紫言简意赅:“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这个天聊得不是很愉快。陆观谦看韩绛紫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多少让田衫月有些不是滋味。
下一秒,高高垒起的香槟塔被人碰倒,直直冲着正前方的韩绛紫和田衫月砸下去。
“小心!”
陆观谦离得最近,慌乱又急切地把两人中的韩绛紫拽至安全区域,牢牢护在身前。
嘭地一声巨响,香槟塔自上而下层层崩塌,将想逃却双腿发软的田衫月重重砸倒在地。
玻璃杯相互撞击碎裂,酒液飞溅。
田衫月倒地后,鲜血不停地冒出来,白色礼裙眨眼间就红透了,玻璃渣扎在脸上,特别骇人。
饶是被人死死按住,韩绛紫还是看见她脸上那惨不忍睹的状况了。
这突然的变故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韩绛紫幸运地没有受伤,但就是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
按理说该被保护的是田衫月,怎么就单单护着她这个外人?
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田衫月,和惊愕失色的田颂逸,陆观谦仅迟疑片刻,便又拿定了主意。
“备车,去医院。”他朝身旁保镖吩咐一声,随后稳稳地一把抱起田衫月,往外走去。
直至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融在视线里,韩绛紫才在满盈着复杂的眸光中,慢慢站起身。
经历这么大的阵仗,盛典草草结束。
医生给田衫月缝了十几针,之后安排她住院治疗,她拒绝了,在家养伤闭门谢客。
连代郁都没能进去田家大门。
过了几天,田衫月终于松了口,允许外界探视。
她躺在床上,看着代郁拿着名贵补品进来。
他扫了她一眼,说:“你对韩绛紫有敌意。”
她闭口不言。
代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表情沉稳,语气也很漠然:“如果你不把她当作假想敌,我们的关系还能像从前一样稳固、正常。”
正常两个字,怎么听都觉得渗人。
田衫月闭紧双眼。
“难道你是因为她才对我这么冷淡的?
“当然不是。”他眉眼浓郁至极。
田衫月掀被子下床,“嗯,只是感情淡了。”
代郁没有再开口,异常沉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韩霜如想着借此机会让两人多些独处空间,很少往田家跑。田家那边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也没人打搅。
出于人道主义,韩绛紫抽空来了趟田家。
本就没有多少可聊的,送完礼,跟代郁打了声招呼,走了。
忙完工作,韩绛紫已经累得抬不起眼皮,还好她的办公室有个小隔间,里面有张床能让她躺会儿。
睡醒起来,一看时间都下午五点了,她这才看到冯半见给她发的消息。
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韩绛紫说马上。
冯半见发了条语音过来,试探问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她感觉他应该是碰到点麻烦事了,不过她没多问,不知道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还是有别的考量,反正之后冯半见就没话说了。
韩绛紫直白地给出答复:“看你表现。”
她向来说话办事总留三分余地。
二十分钟后,韩绛紫回到玻璃别墅。
昨天有些唱歌设备放在家里,正好派上用场。
她调整好设备,把无线麦克风塞进他掌心时,金属网罩还带着体温。
冯半见专心致志地学习怎么拿麦克风唱歌。
视频电话那端,奶奶的笑颜成了他最温暖的慰藉。
等他